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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層冰積雪之下藏污納垢,若不即時清掃,只怕沈玥初現崢嶸的新政,路不會好走。

  *

  南城,永安巷。

  中州里地勢北高南低,城南低洼故為勛貴所不喜,所居者多是販夫走卒。街渠未覆磚石,暴雪堵塞了溝渠,糞土污穢都衝到了路上,惡臭泥濘,行人無不掩鼻疾行。

  一少公子著藏青圓領衫,頭戴方巾,雖衣著如庶民一般無二,然眉如冠玉、芝蘭玉樹,坐輪椅行於土路鬧市而不掩其光華。

  「中州城,城摞城,城下摞著中州城。」路邊不知從何處冒出一群小孩,被他罕見的芋沿的兔兩輪車吸引,一路唱著童謠跟著他的兩輪車奔跑,吹的手裡的竹風車呼呼作響。

  行至拐角,公子停下輪椅,略微偏頭丟給僕從一個眼神。

  身後的兩人利落地抽出身後的唐刀,刀不出鞘,徑直朝著這群孩童走去。

  少公子頭也不回地拐進了深巷,屋門處早有人在等候,將他抬上二層高樓,屏風後一老者正臨窗點茶。

  「子瑜,何必同幾個野孩子一般計較,失了體面。」

  嚴子瑜低下頭,拱手施禮道:「侄兒只想著不能露了行藏,被人察覺,這才唬了他們一下,不成想還是擾了三叔清淨。」

  嚴卿丘不說話,垂著頭倒了洗茶水。

  嚴子瑜見狀順勢收了話茬,上前拿起一旁的香錘,將那一盞香灰細細地捋平點燃。

  飲茶品香過後,嚴卿丘抬頭方才瞧了他一眼,淡淡地問:「聯繫上內閣里那個人了?」

  嚴子瑜再度施禮道:「飛書已經放出去了,還不曾收到回信。」

  嚴卿丘冷哼一聲,怒道:「這就是你父親留下的好線人!搭進去了軍糧這樣好的掣肘不說,一百七十二處通訊之所,幾代人的經營,毀於一旦!

  沒取得了武揚王的性命不說,反倒叫他殺了我們朝中的臂膀,就連往日同內府庫的干係都暴露得一乾二淨!

  搬起石頭砸死了自己,待傳回金陵去,看你如何同本家交代!」

  嚴子瑜垂頭不語,面上恭謹如常。

  陰謀弄權,有贏就有輸。

  贏了,他成功取代嚴二那個廢物上位。

  輸了,有嚴卿丘這樣的叔字輩在,無論如何也輪不到他來交代。

  嚴子瑜低眉斂目,靜靜地聽著他撒火,重新衝起一杯新茶,恭敬地擱到嚴卿丘的身前,不疾不徐地說道:「三叔莫急。此次好歹拉下了武揚王的攝政之權,倒也並非一無所獲。

  侄兒今日來找三叔,便是要說此事。」

  嚴卿丘冷哼一聲:「只要北營的五萬鐵甲還姓蕭,莫說他蕭三隻不過是出了內閣,就算貶為了庶民又怎樣?」

  「三叔說的是……」

  嚴卿丘擺擺手,頗有些不耐道:「行了。別賣關子!庶出之子就是上不得台面,你有什麼話就直接說!」

  嚴子瑜娓娓道來:「三叔可知現在街頭巷尾都在議論的新政?

  新政令宮中貴人著舊衣,不可穿一日便棄,巾子浴帕等一應織物皆不可只用一次便廢。

  單這一項,便裁撤下了尚衣監、針工局、巾帽局等一干內廷頂尖繡娘約兩千人,織機一千八百餘架。」

  嚴卿丘微微眯起眼睛,在心中飛速的盤算著。

  尚宮局的繡娘,頂尖的工藝,若能收下這一批人送至天下糧倉的織造坊,一年的收益可達銀百萬兩。

  有這一筆巨資兜底,便不愁如何跟金陵交代先前的失策。

  他面上陰沉不顯,淡淡地問道:「從何處得來的消息?小皇帝背後還有金玉良緣等著接手,今年的糧已經交了,我們手上的籌碼……可不多。」

  嚴子瑜不慌不忙地俯下身,篤定道:「三叔,糧食年年產,歲貢年年交,靠金玉良緣家的胭脂水粉餵不飽漠北的兵。若三叔放心的話,不妨放侄兒去探一探小皇帝的底。」

  「閻羅血煞在圍場吃了那樣大的虧,正滿城搜捕我等的行蹤,你貿然出頭,就不怕……?」

  嚴卿丘曲起兩根手指,重重地彈在他的髕骨上。

  嚴子瑜腿上的舊傷吃痛,霎時冒出一身冷汗。

  他強撐著笑道:「先前侄兒試過那蕭三,他還需要中州嚴家有個門面撐著,才好同金陵周旋,必不會要侄兒的性命。」

  他既不惜死,嚴卿丘也沒有再攔,只是隨意地沖他擺了擺手,示意他自行去做。

  嚴子瑜恭敬地行了跪禮退下,行至門口處,一旁的侍女跪在地上要替他穿鞋,他聲音溫和地阻止道:「莫髒了姑娘的玉手。」

  隨即俯身穿上鞋,坐上輪椅,抽身而去。

  老者看著他的背影,招手命侍女進來:「這香爐和茶盞都拿出去碎了,將他踩過的路都撒水焚香,莫要拿這些上不得台面的東西污了我的眼。」

  侍女不知這話他是說的自己還是那方才出去的嚴子瑜,捧了那價值千金的茶盞和香爐,低著頭退出了門。

  嚴卿丘聽著門後傳來清脆的金石碎裂之聲,布滿褶皺的臉方才露出一絲猙獰的笑意。

  *

  嚴子瑜出門躬身上了馬車,趕車的侍從未走來路。

  出了南城後,七扭八拐地繞進了一旁不起眼的小巷。

  另一輛馬車停在巷尾,兩車並行。

  嚴子瑜湊過去,低聲道:「繡女的生意,已經談妥了,利字當頭,天下糧倉自然沒有半個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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