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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異姓封王,扶帝登基,統兵攝政,雍朝開國三百年,僅此一人。

  天下人都在等著他反,何時反,如何反,不過是時間問題。

  「目的。」杜明棠緩緩吐出兩個字。

  蕭亦然道:「文淵閣令被大火焚毀,內閣文書不蓋印則無法下達,一應奏疏與國事需得暫且擱置。」

  縱火,確實是燒光一切陰謀陽謀最直接的方法。

  秋獮首夜,杜明棠在王帳里的那一把火,打草驚蛇,故而他一早封了南苑的出入。

  中州大火,燒光了嚴家的通訊之所,釜底抽薪,為著軍糧又封了中州城的進出。

  故而他從未想過,在二者通訊皆被封鎖的情況下,中州嚴家是究竟如何與南苑默契配合,興風作浪的。

  直到今夜,他以謀逆之名,在杜明棠這裡燒出了第三把火。

  ——無論幕後之人究竟是如何與中州嚴家串聯,但其潛藏在內閣之中、且身居高位,這一點是不爭的事實。

  故而內閣往來下抵九州的政令奏疏,很可能會讓此人找到機會大作文章。

  秋獮事,秋獮畢。

  中州發生的一切動亂,都只能在中州終止,絕不能因此而禍及九州。

  封停內閣往來的政令奏疏,他方能在這個時間差之內,放手一搏,為中州、為南苑博得一絲生機。

  杜明棠在官場縱橫一生,拋出個話頭立時便能順記尋蹤,摸清原委,蒼老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一絲震動之情。

  「與中州嚴家合謀之人,不是我孫兒?」

  「天之驕子怎會與泥沙合污?杜英年輕氣盛,被人利用尚不自知,他充其量不過是被推到台前的一個靶子。」蕭亦然語氣平淡地下了定義,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比起杜英也不過只是虛長了不到五歲而已。

  杜明棠眉宇間的皺紋似乎開解了不少。

  文人最看重家風臉面,世家商賈,手段下作無良,即使攀至雍朝權利的頂峰,依舊與傳統的保守派文官集團有著不可逾越的鴻溝。

  杜明棠道:「但此人依舊隱於廟堂之中,甚至極有可能官居內閣高位。」

  蕭亦然微微頷首,以示肯定。

  「結果。」杜明棠再度開口,「秋獮如何鬧都是小事,然朝廷政令一旦停行,內閣總歸要給天下九州一個交代。」

  蕭亦然道:「杜英手裡有一批偽制的鐵甲,這就意味著鐵甲軍之中,必然藏著一批倒賣軍械的叛軍,二者聯手裡應外合,平定叛亂並非難事,陛下平安得歸中州,臨朝親政。這樣的交代——閣老以為如何?」

  杜明棠不語,只抬手捋須,示意他繼續。

  這一計劃中囊括了所有人,除了他自己。

  蕭亦然極輕微地緩了口氣,他坐得久了,肩傷劇烈的抽痛,臉上的箭傷崩裂,一滴滴地滲著細密的血珠子,順著下頜往下淌成了一條血線。

  蕭亦然沒去擦。

  他攏在袖中的雙手都在不自主地顫抖。

  他默了片刻,平靜道:「亂臣賊子,萬死不足以蔽其辜。」

  真假虛實,以身布局,將欲取之,必固予之。

  既然他還活著,是幕後之人的謀局中唯一的變數,那他就親手將其打破,引蛇出洞再看他意欲何為。

  既然行至窮途末路,就把自己敲碎了,連著血和著泥帶著渣滓都盡數填進泥土裡,用性命砸出一條路,為社稷奠基石。

  亂臣賊子,罪該萬死。

  ——這是他親手為自己寫下的結局。

  ……

  杜明棠沉默良久。

  這一番話,幾乎顛覆了他對蕭亦然的認知,可又出乎意料地符合這十年來,二人多次朝局博弈中所得出的結論。

  他身負八萬血債,斷盡出身,摒棄家人,冒天下之大不韙,力斬所有不平事,拋卻生前身後名……論狠辣決絕,沒有人比得過閻羅血煞,任何人想要逼其就範,都註定以失敗告終。

  院中的火噼里啪啦地燃著,說話的瞬間,就已將二人包圍在火舌之中。

  這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幾乎驚動了海牆內的所有官員,院外人聲嘈雜,有高喊「走水」者,驚呼「救閣老」者,痛斥「蕭賊」者,以身與戍衛鐵甲軍碰撞者,亂做一團。

  整個衝突中心的院子裡卻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蕭亦然平靜地轉過頭,示意平安推自己出去。

  扶明君、斬閻羅,換這一場大火和區區一個文淵閣印——這是杜明棠無論如何也無法拒絕的條件。

  言盡於此,足矣。

  杜明棠蒼老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既然是謀逆,那總是要死人的。」

  蕭亦然挺直地背影一頓。

  他頭也不回地扔下兩個字:「殺誰?」

  「老朽送你一程。」杜明棠站起身,顫巍巍地拄著拐,走到蕭亦然的身後,從平安的手裡接過他的輪椅,推著他一同走出燃著的小院。

  二人站在院門處,擠在院外爭執不休的人群瞬間安靜地看過來。

  「隨你。」

  杜明棠語氣平常地就像在與他商議朝食吃什麼餡兒的餅子。

  說罷,他將手中的輪椅交還給平安,拄著拐杖朝人群里走去,一雙昏黃的眼眸被火光照得通亮,亮得驚人。

  *

  臨時駐在南苑的通政使司晝夜忙碌,燈火通明。

  張庭略恭敬地迎了杜明棠入帳,坐在上首,親自奉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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