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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玥和他對視一眼,點頭應下,擬旨蓋印,交予二人。

  他坐回桌前,靜下心神,命王全與平安帶了幾個小太監一起,將所有的帳冊全部攤開。

  只有一個時辰。

  隱藏在南苑的幕後之人是如何與中州串聯的尚未查清,若中州解封之後,一切依舊毫無進展,則嚴家被火焚一事便再無可隱瞞,先前所有的付出都將盡數付諸東流。

  從中州封城,到圍場之變,整個計劃縝密細緻,對朝局的把控和走向極為精準,絕非尋常人能駕馭。

  沈玥歪了歪腦袋,鎮定地晃了晃翠玉金珠的算盤,將算珠歸零。

  蕭亦然深深看了他一眼,眼中風雲翻湧,恍若頭回認識了沈玥——他在這雙通紅的眼底,看到了熟悉的火光。

  這是一種近乎賭徒般的,寧可同歸於盡也要孤注一擲的瘋狂。

  蕭亦然不動聲色地沖沈玥招手道:「過來。」

  沈玥不明所以地走過來。

  「仲父可是哪裡不舒服?要不朕扶你躺下?」沈玥探過身子,關切地問。

  一記穩準的掌刀從頸後劈下。

  沈玥晃了晃,毫無防備地暈在了蕭亦然的懷裡。

  蕭亦然單臂托住沈玥,轉向老薑頭:「陛下用慣了安眠香,那玩意兒對他不好使,勞駕姜叔紮上幾針,讓他睡得沉些。」

  「阿釗不在,小皇帝又暈了,哪個能管的住你?」老薑頭呷了口酒,頭也不回道,「不說清楚你要做啥子,莫想叫老漢下針。」

  蕭亦然認真掂量了片刻,確定自己手下的力氣不足以再敲暈一個,便從善如流地招了。

  ——「去殺人放火。」

  *

  卯時一刻。

  旭日還未破曉。

  蕭亦然生平頭一次坐上了輪椅,單槍匹馬地進了中帳。

  海牆之內曲廊樓閣,廣闊幽野,行走其間金風瑟瑟,落葉蕭蕭,與牆外的軍戶駐紮之所截然不同。

  老薑頭不遠不近地在後頭跟著,小太監平安推著蕭亦然的輪椅,恍若闖進了狼群里的兔子,忐忑不安。

  就在幾日前,此間的群臣百官還被他手下的副將圍困在看城裡,眼見著上林苑被斬,群情激奮,人人都在咒他下地獄見閻王。

  平安嚇得心都快要蹦出來了,唯恐從暗夜中竄出哪位大人,舉著聖賢詩書,活活將他們砸成肉泥。

  他忍不住偷偷地低頭看了一眼,這人背影坐得穩當,肩背挺得筆直,仿佛一身黑衣下,壓著根通天的脊梁骨,虎死骨立,殺威不減。

  蕭亦然似有所感地回過頭,低聲道:「怕麼?」

  平安連頭都不敢點。

  蕭亦然肩傷滲血,身上無一處不痛,他面色不顯,淡淡一笑:「怕甚麼?我又不是什麼好人。」

  小平安瞠目結舌地看著這個幾乎要融入夜色的背影,莫名覺得心安不少,鼓足了勇氣,目光灼灼地朝前走。

  行至一處僻靜的院落前,蕭亦然微微側首,示意看守的鐵甲軍開門。

  院邊的灶上正溫著藥,不大的院落里彌散著濃濃的藥味兒。

  自圍場之變後,杜英被關押,杜明棠看城前的那一跪,幾乎耗盡了這位三朝老臣的所有心氣,他鬚髮皆白,神色蒼老,裹著銀狐裘領的氅衣,端坐在正中,正等著他們的到來。

  「是你啊。」杜明棠語氣平淡。

  「是我。」

  蕭亦然無意解釋,杜明棠毫不掩飾地流露出失望的神色,他原本期待來此的,會是大雍皇帝,漸露頭角的沈玥。

  「到底是莊學海啊……我輸了。」

  杜明棠一聲長嘆,他驀地抬起手,將小桌上的茶盤掀翻在地。

  嘩啦一聲。

  碟盞盡數碎在蕭亦然的腳邊,濺了他一身茶水。

  摔杯碎盞——意在不奉茶、不相談,寧為玉碎亦不屑與之同流合污,是所謂清流文人的羞辱之舉。

  即便計皆落空,嫡孫落於人手,堂堂內閣首輔也絕不與蕭氏庶三子苟同。

  蕭亦然當面受此大辱,面色依舊平靜無波,他抬起右手並指成刀,候在院外的鐵甲軍齊聲放箭。

  箭簇帶火,落在秋季乾燥的草木上,立時燃起沖天的火光。

  二人誰也沒動,就坐在熊熊烈焰之中,對立相望。

  作者有話要說:

  說放火,就放火,攝政王不打誑語(叉腰)

  感謝45829012的地雷~比心

  第41章 萬刃誅

  火借風勢,火光燭天。

  燒灼的庭院裡充斥著一股紙墨的味道,熾熱的溫度齟齬著對峙不言的二人。

  杜明棠花白的鬚髮在火光中瑩瑩發亮,他一語不發,直視著眼前之人——凶名貫九州的攝政王身負重傷,已是強弩之末,更何況他身邊只帶了一個小太監。

  杜明棠沒走,就坐在被烈火包圍的院落里,等著蕭亦然給他一個解釋。

  「我要謀逆。」

  蕭亦然抬頭。

  「自秋獮伊始,蕭某便將陛下困於我手,在圍場中設下埋伏,圍殺陛下。今夜事跡敗露,便打暈了陛下,前來威脅首輔意圖脅令諸侯,索要文淵閣令不成,惱羞成怒之下便縱火燒院。」

  他平靜地坦白。

  即使院中三人,就連不諳世事的小太監平安都再清楚不過,他所說的並非事實。

  但自他說出口的這一刻起,以上——就都成為了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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