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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沉默了許久,俯下身靠在蕭亦然的肩頭,深深地吸了口氣,低低地趴在他的耳邊喃喃:「仲父……」

  「再有下次,仲父先一刀捅死朕算了。」

  蕭亦然下意識地掙動了一下,左肩的傷處碰到沈玥的臉上,疼得他眉頭緊蹙。

  「別動。」沈玥捏了下他的手心,「你撞疼朕了。」

  「……」

  蕭亦然被他這一鬧,模糊著的意識從滔天的火海里徹底清醒過來。並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此時秋獮的境況如何,中州是否有變,軍糧走到了何處,南下的龍舟安否……

  他勉強掙了口氣,沙啞著找回自己的聲音,低聲道:「陛下……」

  「別。」沈玥一指頭戳上他的雙唇,「朕不想聽你說話。」

  蕭亦然:「……」

  「仲父惦念著的所有人都好的很,擔憂的任何事情都沒事。」沈玥的手指順著滑到他臉上的箭傷處,輕輕摩挲著那道紅痕,低聲控訴道,「但朕很不好,仲父卻不問朕。」

  蕭亦然勉強偏過頭去,借著帳中微暗的燈火打量著沈玥。

  瘦了。

  沈玥的外衫凌亂著,頸子露在寒風裡,髮髻半散,臉色蒼白得像紙,像是在鬼門關轉了一圈的人反倒是他。

  蕭亦然嘴被他捂著,半個字也不許他說出口。

  瞧著沈玥這副模樣,依稀也能猜出幾分,他還能全須全尾地躺在這,南苑的天沒被袁釗和鐵甲軍掀了,想來都是沈玥從中斡旋的結果。

  沈玥眼睛紅得像個兔子,被他這樣無聲的盯著看,漸漸地從耳朵紅到了脖子。

  他別過頭去,像是個在外頭被欺負狠了的小孩,見到了自家的大人,有一肚子的委屈要說,卻又只敢悄悄地貼到他的身邊,可憐巴巴地輕輕蹭一下他的臉。

  蕭亦然默了片刻,從齒縫裡擠出兩個字。

  「子煜……」

  沈玥愣了一瞬,以為自己聽錯了,他猛地坐起來,直愣愣地看著蕭亦然,不可置信地拿手指著自己道:「仲父……方才是仲父喚了我的表字嗎?」

  「……」

  蕭亦然緩緩眨了下眼睛。

  義不養財、慈不掌兵,鐵骨錚錚的武揚攝政王,難得心軟了一回,還並不怎麼想承認。

  沈玥周身的頹唐頓時一掃而光,拽著蕭亦然的手,央求道:「仲父……再喊我一次,成嗎?」

  「手怎麼了?」蕭亦然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冷聲道,「受傷了?」

  沈玥肉眼可見地再度萎靡下去,小聲道:「沒有。」

  「說實話。」

  「沒有就是沒有。」沈玥索性把雙手背在身後藏起來,篤定了欺負他現在動彈不得,沒法子跟他算帳。

  蕭亦然深深地出了口氣,一字一頓道:「沈、子、煜!」

  「在呢!」沈玥扯著皸裂的雙唇笑了笑。

  這幾日耗得他心力交瘁,眼神里獨屬少年人的華彩黯然收斂,隱約有了幾分深沉。

  蕭亦然不說話,只朝自己左肩上的傷處遞過一個眼神。

  沈玥會意,絮絮叨叨地伸手去解他的繃帶:「朕就說底下人手上沒個輕重,是不是包的緊勒著了?還攔著不讓朕靠近,朕不比他們……」

  沈玥反應過來什麼,兩隻龍爪僵在半空中,寬大的袖袍滑落,腕子上還滲血的繃帶清晰可見。

  他面無表情地僵坐了片刻,既知道瞞不住,索性利落大方地伸出手,給他解開的繃帶又細細地綁好,頂著血氣未散的雙手,明目張胆地在他眼前晃來晃去。

  這是明擺著欺負他傷重初醒,連斥責幾句都提不起氣力。

  蕭亦然沉著臉,下頜崩得死緊,偶爾被他的動作牽扯到了傷口亦無反應,就像三九臘月里凍死人的冰坨,常人避之唯恐不及,沈小狐狸卻張牙舞爪地想從他身上摳出些火花,並為毫釐寸進而歡欣不已。

  老薑頭端著藥碗打從外頭進來,冷不防瞧著小皇帝在他床前折騰作妖,他一腳給窩在桌邊的袁釗踢起來,吼道:「起來!人醒了!」

  袁釗還迷糊著,登時撇了刀,翻身打挺爬起來,桌上亂七八糟的奏疏諜報散了一地,他下意識地要去撿,老薑頭一掌拍在他腦門上,單手捏著他的脖子轉了個圈,正對上了蕭亦然。

  袁釗愣了一瞬,他猛地站直了,大腦袋「哐啷」一聲撞在床頭上,後退幾步,肩甲甲又險些撞上小皇帝的臉。

  半晌,袁大將軍才回過魂兒。

  他勒著腰帶原地轉了兩圈,抹了把臉,道:「醒了,醒了就好。」

  「阿釗……」蕭亦然勉強扯出一絲寬慰的笑,心道這才是常人見到傷患的模樣,有哪個像沈玥一般沒心肝,恨不得趁他傷、要他命,肆無忌憚地往他心上戳來捅去。

  袁釗木然地點點頭,給這悲喜掏空了腦袋,胸口憋著氣,撒不出去,只覺得營帳里天昏地轉,憋悶的很,轉過身一陣風似地衝出了營帳。

  老薑頭搖搖頭,低聲絮叨著:「多大的人,沒個正行。」

  他單臂擎著藥碗,擱到床邊,示意蕭亦然喝藥。兩人一傷一殘,合起來只有一條能動的胳膊,藥勉強順著齒縫灌進去,又沿著唇邊一滴不剩的流出來,嗆地蕭亦然直咳。

  蕭亦然勉強掙了口氣,沙啞著找回自己的聲音,低聲道:「陛下……想看著臣,嗆死在這?」

  沈玥遠遠地站著,毫不留情地拒絕道:「他們都不許朕靠近仲父身前三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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