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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釗看了蕭亦然一眼,將碗裡的酒一飲而盡,重重地擱在桌上。

  沈玥正說著,被突如起來的聲音打斷,嚇了一跳,也抬起眼看向蕭亦然。

  蕭亦然明白袁釗氣的什麼,縱然軍糧一事解決地利落,撣壓了蠢蠢欲動的世家和文臣,卻也被滿朝看得清楚,即便強悍如漠北鐵甲,也是有軟肋可拿捏的。

  帳外是腹背受敵、殺機四伏,帳內是針鋒相對、兩面夾擊,沒有哪一樣是更省心好對付的。

  「既然是非難斷,那也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沈玥笑了笑,退讓一步,無所謂地聳聳肩,「仲父,索性便將計就計,讓朕出個什麼意外罷。」

  帳內一時沉寂。

  銅鍋下的炭火嗶嗶勃勃地燃著。

  第33章 封城門

  整個越風樓燈火通明,徹夜未眠。

  張之敬站在案台上,面色焦灼地俯瞰著下方的書吏往來,一個個拔掉沙盤上的黃底麥穗棋。

  陸炎武拖著重傷之軀,斜靠在榻,乾枯見骨的手指勉強抓著筆,歪歪斜斜地寫下三個字,陸飛白不明所以地捧著給張之敬送了去。

  經先前國子監一事,陸飛白較之尋常少年書生謹慎了許多,父子二人之間雖仍有嫌隙,少有言語,但他仍盡心盡力的隨侍左右,眼神極有分寸地釘在腳尖上,並不看那盡在咫尺的大沙盤一眼。

  「有勞小公子。」張之敬站起身,客客氣氣地從陸飛白的手中接過字條,順手將紙片放到燭火上燃了。

  ——軍糧危。

  鐵筆判官,執筆斷生死,下筆絕無虛言。

  陸炎武所寫,直戳他心中所憂。

  天下糧倉百年世家,苦心孤詣地數代經營約一百七十多處,遍布中州四城各個坊市,上至天聽,下到市井,往來消息極為靈敏,明諜暗訊配合著家主指令源源不斷地送出中州。

  而今,這些傳訊之所,卻在一夜之間,被盡數焚燒殆盡。

  張之敬現下已然顧不得考量這幕後之人是如何在狼牙和五軍都督府的掌控之下,做出這等通天的大案的,但即便是當年蕭亦然南下入朝,殺得嚴家血流成河之時,這些或明或暗的消息流傳,亦不曾完全停止。

  只要一息尚存,便意味著中州嚴家——暫安。

  要是所有中州的訊息全部被截斷,那只有一種可能,天下糧倉於中州,一人不剩。

  整個嚴家都沒了,還送什麼軍糧?

  不聯合地方督撫起兵造反都是萬幸!

  這不叫釜底抽薪,這是直接連鍋都一起砸了!

  瘋了。

  張之敬狠狠地拍著沙盤前的圍欄。

  雖知道秋獮在外,中州城內必然生變,可誰也不曾想到,這變故來得如此突然,手段之兇狠決絕,竟毫無半分轉圜的餘地。

  陸飛白又恭謹地送過來三個字:

  ——封城門。

  張之敬眉頭猛地一跳,他一把推開白生生的陸小公子,大踏步衝到陸炎武榻前,神色凝重地半躬下身。

  陸炎武前胸被戳了個對穿,尚且還說不出話,他抬起眼皮,二人的目光一齊轉向那方巨大的中州沙盤,平靜地對視了一瞬,在對方的眼底看到些許隱憂。

  所有的黃底麥穗旗均已被翹起,為免天下糧倉生變,中州只能選擇封城,唯有四城皆封,一人不出,方能隔絕所有的通訊外傳,為中州嚴家盡毀加以掩飾。

  這是一步幕後之人早已替他們下好的棋。

  明知不可為,卻不得不為。

  「中州王都,四城三十二門,辰時一刻開,申時三刻閉,大雍百年,從未有變。」張之敬緩緩地開口道,「天子在外,王都貿然封城,此舉形同謀逆,且你我的身份,皆與……武揚王關係匪淺。」

  陸炎武輕輕眨了下眼睛,表示會意。

  萬言萬當,下達此等政令,所承後果必然難以預想。

  張之敬鮮少與朝臣大員打交道,有些吃不准他的意思,又正色道:「現今陛下與整個中州朝廷都在南苑,秋獮那邊一旦發生什麼變故,定會與我等的封鎖中州之舉串聯一起,這是協同罪案之舉,介時你我的腦袋,說不準都要掛到城門上頭!」

  陸炎武豎起兩根手指,朝他晃了晃。

  張之敬沒看懂他的啞語。

  「家父他的意思,不是也許,是一定。」陸飛白在旁隱晦地解釋道,「家父執掌刑名多年,以他的經驗來看,這秋獮之中的變故是一定會發生,至於張大人與家父的人頭……也是一定會掛到城門上的。」

  張之敬張了張口,訕訕地閉了嘴。

  陸炎武手指敲了敲榻邊的紅木,催促他早下決定。

  張之敬是漠北老兵,於軍糧一事再了解不過。漠北軍糧每年從江北、浙安入中州,再行北上,因其路途遙遠,裝卸損耗過大,故而特於江北一路設立糧馬道。

  道上十里有廬,三十里有宿,閒時儲量,戰時運糧,由鐵甲軍持嚴氏家主令調配,鐵馬冰河車馬北運,一路行來皆有糧倉,這才是真正的天下糧倉。

  缺了哪一個環節,都調不出糧倉里的一粒糧。

  打仗,打的就是軍需供給,眼下已是深秋,其餘諸事皆可徐徐圖之,唯有軍糧半點延誤不得,一旦漠北國門大開,中州再如何籌謀都毫無意義。

  打蛇七寸,當真是好狠的一招!

  張之敬深吸口氣,銳利的鷹眼難得現出些許桀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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