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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甚至就連給他起這諢號「閻羅血煞」的李尚書之子,他都不曾動過這父子一個指頭,後來還是小皇帝氣不過,將人從尚書府綁了,扔到漠北去吃沙子。

  孔侍郎的屍體方才抬到了午門外,瞧的散朝而過的朝臣心驚肉跳。

  同朝為官多年,誰都知曉這位禮部左侍郎孔文翰是個再怯懦不過的性子,此刻被推出來當了替罪羊,不經刑部,不下詔獄,直接殞命,血濺當場。

  一陣驟然颳起的凜風穿堂而過,寒風切膚,毫不留情地抽打在閣臣的顏面上,大殿的匾額上,攀龍雕金的柱子上,最後重重地落在人心裡。

  大雨將至。

  ……

  「報!」

  一名禁軍匆匆上前,單膝跪地稟:「城外碼頭姜家九艘龍舟,現正開出兩艘,繞逍遙河南行大宴,已確定陛下就在船上。」

  蕭亦然:「船行何處?」

  「出了中州碼頭不過十里,據回稟,午時返程。」

  「令南城府軍衛調用船舶,追船攔截,傳本王令,即刻返航!」

  禁軍領命而去。

  一眾太監放下筆,瞧著畫滿圈叉的中州輿圖,如釋重負地抹了一把腦袋上的汗。

  底下跪著的閣臣們也鬆了口氣,悄默聲地捅了下最前頭的通政使。

  杜英會意,朗聲道:「既陛下聖體安康,前幾日中秋休沐,積攢了不少雜務有待處理,不若我等先回文淵閣值房辦事,以免耽誤了各方的政令通行。」

  蕭亦然擺擺手,眾臣退去,太監們也趁機飛也似地逃了。

  只余他一人,站在空曠的奉天殿內,目光凜然落向空無一人的龍椅。

  雍朝九州除中州隸屬天子直轄,餘下八大州府軍政獨立,轄內自治。如有撥款修繕稅供等要務,則統一秉承內閣擬票商議,交由天子硃批,留到朝會上的便只剩些再微末不過的瑣事,但天子臨朝和他臨朝攝政,於朝野而言,卻有著天壤之別。

  越風樓那一盤棋局上,沈玥所言不虛,隨著他年歲日長,蠢蠢欲動之人便愈多,似今日太學監生逼其還政於君的事,以後只會越來越多。

  蕭亦然面無表情地收回目光,看向那一方被畫的亂七八糟的輿圖。

  從沈玥在他走後,溜出王府不知所蹤的那一刻起,天子聖意就已然明了,嘉禾帝自己拒不臨朝,學子再如何鬧也左右不了時局。今日這番鬧劇能平順收場,還是多虧了沈玥毫不猶豫地做出了退讓。

  一聲驚雷炸裂,凜冽的秋雨倏地傾盆而下。

  船上的賭局已經殺紅了眼,馬吊、牌九、擲骰,諸般玩□□番上陣,一旁陪玩的人也不知換了幾輪。

  姜家人常年在海上漂著,閒來無事小賭怡情,各個都練就了幾分不俗的賭技,只是到了這位小陛下的面前,都盡數化作了虛無。

  賭局一旦開始,不輸到一無所有,總會抱著幾分想翻盤的念頭,越輸越賭,越賭越輸,眼看著輸出去的龍舟從今年八月依稀要排到年底,沈玥這才一拍摺扇,收了手。

  姜帆回過神來,心有餘悸地瞧著沈玥:「媽祖娘娘在上,得虧我們沒有賭銀錢物什,不然船上的倉庫都要叫六哥哥搬空了。」

  周圍人也審視地打量著他,自來賭局不可能有十拿九穩的事,可畢竟在自己的場子裡,也都再三暗中檢查過了,並無什麼端倪可循。疑心歸疑心,只要沒有實打實的抓住了他的手腕,眾人就不可能直接跳出來懷疑小皇帝出千。

  「素日裡在我那些樓里陪姑娘們玩鬧,練出來的。今日麼,也只不過是運氣好而已。改日姜少爺去我的樓里坐坐,再陪你玩。」沈玥搖著摺扇,笑著擺了擺手,「今日做哥哥的也不白贏你的,平安,將爺的翠羽送給姜少爺玩。」

  姜帆一早瞧著他身後那個小太監懷裡抱著的,從籠子到鳥兒都絕非凡品,笑眯眯地湊過去細瞧,驚訝道:「哎呦!九道環的極品藍靛和!這可是萬中無一的稀罕,中州里也就只有六郎能有這麼好的玩意兒!瞧著是剛倒過毛了,還禿著呢,這再養幾天毛養回來也就快開嗓了,到時候鶯啼婉轉,可樂呵著呢,六郎就這麼送我了?」

  沈玥笑著搖扇,輕輕點了點頭。

  這鳥兒可不是因為倒毛才禿的……

  不過是隨他在蕭亦然那兒呆了幾日,鳥兒受得委屈那是一點也不比他少。王府里空曠的連個雨燕都不稀罕絮窩,他堂堂天子都沒吃得上一口葷菜,餵鳥的燕窩水那更是沒可能了,跟著他一連吃了好幾日的糙粳米不說,白日裡那些個粗手粗腳的家將們誰瞧見了都要沒輕沒重地薅上一把,這極品難尋的翠羽毛都快被薅禿了,到了晚上又成了他仲父口中的「聒噪玩意兒」,連內屋都不許進,硬生生給關在了外頭活受凍。

  在王府被折騰得半禿不活的翠鳥兒,到了中州紈絝的手裡,山雞當場變鳳凰,成了可遇不可求的好寶貝。

  姜帆抱著鳥籠,愛不釋手地摸來摸去,連輸了船都顧不上,硬拉著沈玥喝起了西洋的甜酒。

  這西洋酒入喉甜,不辣嗓,卻上頭,後勁兒十足。船靠港時,沈玥已經醉的雙眼迷濛,一手握著扇子,另一隻手攥著小太監,搖搖晃晃地下了船。

  轎攆趕得飛快,一路連跑帶顛地給人抬回了宮。

  沈玥叫這幫人給顛得七葷八素,出了轎攆,一步也顧不上走,頂著瓢潑的大雨,站在大殿門口就「哇」地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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