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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亦然仔細回想了一下袁釗遞給他的名單,可以確定其中沒有此人的名號,他面色不變,只丟過去個疑惑的眼神。

  沈玥正襟危坐,姿態端正地像在背書。

  「永貞三十四年初,江浙商行內連出四起縱火案,死者共一百八十一人,皆喪命一人之手。」沈玥頓了頓,小心地斟酌著詞句繼續說,「案卷上沒說的是,所有死者均左手被斬。」

  蕭亦然平靜的神色驟然陰沉幾分,袍袖下的手緊緊地握住了左手空蕩蕩的銀鎖扣。

  永貞三十二年,韃撻攻破天門關,八萬守軍陣亡,韃撻斬其左手以計軍功,後縱火焚城。雁南失守後,八萬將士的殘肢被盡數棄於滄雲關前。

  ——此永貞國恥。

  「這等喪心病狂的大案從江浙口口相傳進了中州,彼時朝廷外憂內患、人心惶惶,先帝特派陸炎武南下徹查,查明此案實為唐如風所為,但最終陸大人在諸方勢力攪亂之下,未能將此人緝拿歸案,因此而領了罪,繳了大理寺卿的位子。」

  蕭亦然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當時先帝病重,朝局更迭在即,他已準備揮軍南下,對中州之事頗多關注,大理寺卿陸炎武被褫奪官位一事,他亦有所耳聞。沈玥這一樁駭人聽聞的舊案,倒是沒有半分作假,瞧著像是當真為著自己的事上了心,徹查過這一批入京的殺手。

  他放下手裡的勺子,輕輕擦了嘴角,說:「陛下,臣有兩個問題。」

  「仲父請講。」

  蕭亦然抬起手輕輕地晃了晃,腕上仔仔細細纏著的青白細絹,還遮著昨夜被鏈子勒出的紅痕。

  沈玥的臉隨著他的動作,倏地紅透了。

  「這位唐如風除了喜好收藏人手,還有什麼過人之處,以至於陛下如此擔憂?」

  沈玥溫聲道:「唐如風身負大案,這大案又與仲父有著千絲萬縷的干係,理應蟄伏江浙,為何敢明目張胆地到中州刺殺仲父,想必是頭頂有人,有所依仗。朝野之中碩鼠無數,朕唯恐有人與其暗中勾連,裡應外合之下,仲父未有防備,防不勝防。」

  蕭亦然微微頷首,不置可否。

  這話倒也編得合情合理,似乎比蝕骨毒還清要白幾分。

  「仲父第二個問題是什麼?」

  蕭亦然驀地一把揪住沈玥的衣領,緩緩收緊:「即便蝕骨之毒,國宴刺殺這兩樁案子,陛下都能撇得一乾二淨,可臣攝政專權這許多年,陛下捫心自問,當真是捨不得臣死的嗎?」

  沈玥被他扼住脖頸,白皙的臉,漸漸泛起一絲潮紅。

  作者有話要說:

  小皇帝解開他的唯一原因:是晉江攝政王→_→lsp的微笑.jpg

  ————————

  第3章 鎮山河

  沈玥艱難地從他的桎梏中抬起頭,擠出一絲坦然的笑意,「朕昨夜,確實有強留仲父的想法,但朕沒有想過要害仲父的性命。」

  蕭亦然盯著沈玥澄澈的眼底,他倒是坦誠。

  蕭亦然低低地「嗯」了一聲,「陛下還有什麼其他更有誠意的說辭嗎?」

  「自朕登基後,就沒見過仲父用那杆長.槍。」沈玥堅定道,「朕以為,如此國之重器,不應被所謂『閻羅血煞』的污名桎梏,理當鎮山河、定天下。」

  蕭亦然冷笑一聲:「陛下是要拿臣當槍使,還是想折了這杆殺人的槍?」

  「朕身為天子,既然用得起,便能容得下。」沈玥說這話的時候,帶著血絲的眼睛裡閃著明亮的火焰,毫不掩飾的欲望順著通紅的脖頸爬上他的臉。

  他翻身坐起,輕描淡寫地將蕭亦然摁在他脖子上的手拉下來。

  「御醫連夜查證了仲父飲下的毒酒,此毒陰狠,耗空了氣血,這七日之內仲父都會虛弱力竭,國宴上毒發突然,想來仲父無法服毒來壓製毒性。」

  蕭亦然垂眸看著被沈玥反握住的雙手,腦海中似有「轟隆」的嗡鳴聲炸裂。

  蝕骨散陰毒之處就在於此——若不想要在毒發後淪為待宰的羔羊,便要在毒發時再次服下此毒,服毒越多,則中毒越深。中毒四年,服毒四年,他的內里早已被劇毒掏空。

  他不再用槍,取而代之的,是輕便的殺人刀。

  「所以,若朕當真想害你,這七日……朕隨時都可以動手。」

  沈玥輕而易舉地翻盤反轉,占了上風,臉上的笑意依舊不變,手指輕飄飄地划過他掌心的薄繭,「仲父且放寬心,你毒發後虛弱力竭的這幾日,朕都會護著你,也會讓仲父看到朕的誠意。」

  蕭亦然定定地看著他。

  四年時間,足以讓曾經赤誠相對的人形如陌路。

  四年前,沈玥剛親政,他想要還政於君、忠心輔政的時候,等來的是一杯毒酒。

  四年後,整個大雍都認定他是挾天子以令諸侯的閻羅血煞,又是這杯酒,要他獻出被劇毒浸了四年的爛心爛肺。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陛下,臣已不用槍了。」

  這一笑,難掩的疲憊深入眼底,好像方才和沈玥針鋒相對的那股勁兒,霎時消散了。

  沈玥怔怔地愣了片刻。

  他還未反應過來,蕭亦然便已收回手,順勢脫離了他的掌控。

  小皇帝碰了釘子也不惱,給自己盛了碗粟米湯端起來喝著。

  「仲父不必急著拒絕朕,朕十歲登基到現在,全仰仗仲父一力相護,朕絕不會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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