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頁
穆帝葉碎金,對於對手給予了最大的尊重。
白髮人送了黑髮人,楚帝撫棺落淚,哭到右臂發麻。
待哭完,收了眼淚,楚帝欲要起身,忽然眼前一陣發黑,身體搖晃幾下,在旁人的驚呼中,倒在侍從的身上。
終究,是老了。
此時,魏國有謀臣勸魏帝收手。
「楚國已重創,沒有了吞併魏國的能力。此時收手乃是最佳。」
「穆國狼虎之師,若占據江南,恐成後患。」
「我軍需保存實力。且過分深入楚地,萬一後路被斷,後果不堪設想。」
然而魏帝貪婪,未曾聽諫,一心要滅了楚國,與葉碎金一起瓜分。
魏軍和楚軍合兵西進,繼續攻楚。
京城。
十二娘來到了端王府,拿了幾封奏摺給三郎看。
三郎展開看了片刻,眉頭蹙起。
都是參四郎的。
然而又都不是大事,甚至算不上惡事,都是些細細碎碎的小節。
他抬眼,看十二娘。
「四哥何至於此。」十二娘道,「我們兄弟姐妹,已經相疑到了要自污的地步了嗎?我不覺得陛下希望看到這樣。」
然而十二娘沒有意識到,即便是這樣私下的場合,和自己最信任的親哥哥在一起,她依然下意識地將她六姐稱為「陛下」。
三郎握住下巴,沉默了許久。
「四郎想岔了。」他道,「他在學我。」
世間哪有秘密,端王府次子夭折、側妃被逐的事,親戚們都已經知道大概是怎麼回事了。
女人間爭寵,累及子嗣,大戶人家裡這種事從來不少。
只三郎那個側妃太過受寵,心大了,竟敢害命。
這件事三郎處理得不好,幾沒有一個人滿意。
四皇叔和四王妃不滿意,端王妃不滿意,親戚看客不滿意。可能被逐的側妃自己也不滿意。
最重要的是,葉碎金雖未插手別人家的家務事,但肯定也是不滿意的。
三郎在這事上黏黏糊糊的,完全沒有在戰場上的果決。
但這件事,使得三郎過於完美的賢王形象大打折扣的同時,卻使得他的安全度大大地上升了。
閒下來讀史書的人,不止三郎一個。自然有人能看明白。
便有人效法。
葉碎金雖沒有疑過兄弟們,但她現在還年輕,等她不年輕了以後呢?
歷史上多少皇帝,隨著年紀增長,開始疑人。對年長的皇子尤其警惕。因為年長皇子常有能力覬覦皇位。
大穆沒有皇子,有能力覬覦皇位的是軍功累累的壯年王爺們。
「六娘立國便奪了我們的兵權,並非是疑我們。」三郎道,「正相反,是為著愛我們。」
「六娘愛葉家之深,遠超旁人想像。」
「我是葉家嫡長,不好做賢王。」他道,「四郎非嫡非長,實沒必要如此。」
太過刻意,反而讓人容易心有芥蒂。
他對十二娘道:「這個事我不方便說他,你去點點他,讓他收手。別等到六娘回來不美。」
十二娘點頭:「好。」
三郎送十二娘。
到要分開的時候,十二娘忽又轉身。
這是她一母同胞的親大哥,世上最愛護她的人之一。他們兄妹之間沒有話不能說。
「哥。」她喊住了也已經轉身準備回去的三郎,終於問了出來,「逐紀側妃回荊南,你是有意這麼做的嗎?」
那件事沒有一個人滿意的。
連十二娘都不滿意。因死的是她的侄子,她做親姑姑的怎能滿意。
三郎腳步停住,微微側頭。陽光和微風勾勒了他側顏的輪廓。
昔日葉家堡的淳厚青年還依稀有影子,一晃而過,又變成了陽光下的悍勇忠誠的端王爺。
微風停留片刻,端王的腳步也只停留了片刻。
「她死了。」端王說,「以後這個事不提了。」
沒有回答妹妹的問題,他轉回頭,離去了。
十二娘輕嘆。
紀側妃是南方人,她不喜歡北方。
她千里迢迢跟著他來到唐州,又到京城,哪哪都不適應,總是思念家鄉和親人。
半夜偶爾醒來,她的枕頭是濕的。
可三郎放她回鄉,她又不願回去了。
她的丈夫是皇帝最信任、最愛重的親王,娘家的富貴都在她身上。
被逐回去,會怎樣?她不知道。
命運從來不由她自己。當年城破,她就成了祭品。被父親獻給了他。
紀側妃不想見到她一直思念的親人,在回鄉的路上投了江,結束了這隻有二十一年的短暫一生。
大穆,北線邊疆。
大穆境內有軍驛,邊疆與京城保持十日一通報的頻率,能夠及時掌握國內的變動,皇帝的旨意。
但消息穿透國境,傳遞到北疆之外的地方,是有時間延遲的。
天運二年的七月,大穆禁軍南下,皇帝掛帥親征。天運三年初,北疆的胡人才得到消息。
又穆國邊軍換將,權力更迭,晉國老將杜將軍被新國皇帝召回。
蠢不可及。
沒了杜老將軍,還有什麼可怕的。不趁此時穆國空虛南下,更待何時!
胡人已經開始夢想越過中原,穿過襄陽,下到江南膏腴之地,遍地黃金。<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