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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寵道:「進去了。」

  侍從以為內寵通稟了, 遂放下心來。

  內寵問:「我怎麼辦?」

  侍從想了想:「你回去吧。」

  內寵無法, 只得取了裘衣裹上,離開了。

  段錦走進去,看到巨大的榻。這榻與地台一體,上面垂下帳幔,富貴奢華。

  這都是晉帝當年挪了軍費營造的。

  地台下面有翻倒的水晶杯,酒水灑在了地上。

  段錦走過去,看到葉碎金赤著腳,閉著眼睛趴臥在榻上。

  段錦盯著她雪白的腳,身體裡有風暴狂竄亂撞。

  眼睛亮得嚇人。

  他走路沉穩,說話清晰,看著仿佛很正常。

  實際他喝了一整日的大酒了,酒意已經侵入了脾肺里。

  旁人以為他醒著,不知道此時的他正醉得深。

  這醉的狀態非是哭鬧嘔吐打人,而是又清醒,又瘋狂。

  他甚至能條理清晰地和秋秋寒暄對話。

  所以連秋秋都沒有意識到他此刻處在一種不正常的狀態中。

  敢為尋常所不敢為。

  譬如,來見葉碎金。

  段錦眼睛泛紅,彎下腰去,握住了葉碎金的腳踝。

  指腹與每一處貼合,拇指扣在了凹進去的窩處。

  他不要命了。

  在西線戰場上的時候也想過,要不然就馬革裹屍吧。

  那樣她就能永遠記住他了。

  可又怕自己死了之後,她就忘了他。

  他活這一場就沒有意義。

  葉碎金睜開了眼睛。

  段錦跪下,單膝點地。

  葉碎金緩慢地眨了眨眼。

  「阿錦?」

  她撐起身體。

  段錦握著她的腳踝,沒有鬆開手,等著她裁決。

  打他也好,罵他也好,砍了他也好。

  都行。

  葉碎金卻笑了。

  「你回來了。」

  「我就知道你能回來。」

  「你每次都打勝仗。」

  所有預期的都沒發生,段錦怔住。

  因葉碎金流下了眼淚。

  在這決定登基稱帝的日子,女帝流下了眼淚。

  女帝葉碎金,從來都是鋼一樣硬,冰一樣冷,火一樣熱。

  在別人眼裡,她從來沒有軟弱過。

  然而這不是段錦第一次看到她哭了。

  好些年前,她便在他面前哭泣過。

  有多久呢?快有十年了吧?

  她哭完,說要給他裁很多新衣,要比趙景文的新衣還多。

  那時,他還是給牽馬擎旗的小廝。

  後來,時間如白駒過隙。

  如今,她即將稱帝。

  他是為她開疆拓土的雲麾將軍。

  段錦不知道她為什麼哭。

  他只能說:「我打勝了。」

  「我回來了。」

  葉碎金哭著笑了。

  她抱住了他,呢喃:「他們騙我,他們說你死了。」

  段錦感覺心臟停跳了。

  他閉上了眼睛。

  每次夢醒的時候,那些觸感都瞬息消散了去。

  他閉著眼睛,一隻手抱住了她。

  一隻手,從腳踝,順著小腿,滑了上去。

  「我沒死。」他說,「我活著。」

  「你摸摸我,我是熱的。」

  「你聽聽我的心臟,在跳。」

  胸膛和掌心的觸感都是真實的,沒有因為睜開眼睛消散。

  葉碎金緊緊抱著他,趴在他的頸窩裡,囈語:「你活著。」

  「我當然活著。」段錦聲音喑啞,「要不然,你試試。」

  他打橫抱起了葉碎金,走進了寢殿。

  珠簾晃動,寢殿裡傳來葉碎金的聲音。

  「阿錦,燕雲十六州收復了。」

  「阿錦,我們重建安西大都護府。」

  段錦的氣息卻亂,許久,才嘶啞應道:「好……」

  葉碎金做了個夢。

  大將軍凱旋。

  大將軍抱著她走進帳子裡。

  大將軍解了她的衣裳。

  大將軍的身體有力,橫衝直撞,沒有停下來的時候。

  葉碎金喜歡這個夢。

  她有很多年沒有做過關於大將軍的夢了。

  那些不能與人啟齒,只有她一個人知道的夢。

  但她又清醒地知道這是夢。

  她內心裡清醒地知道大將軍已經馬革裹屍,再不會回來了。

  她迷離地眨眨眼,喚了聲「阿錦……」

  大將軍湊過來吻她,看著她的眼。

  沒關係,反正是夢。

  她咬上了他的頸子,像無數次她在夢裡做過的那樣。

  浪濤又洶湧,疾風暴雨,似要掀翻了天地。

  ……

  ……

  月在樹梢,高高的。

  幾個侍從越來越心驚。

  因為雲麾將軍進去後,一直沒出來。

  他在裡面的時間實在太長了。

  長到讓他們害怕。

  幾個人面面相覷,平時沉穩的人臉上也流露出不安。

  最後,他們都看向其中一個,就是先前探頭的那個。

  「是陛下叫將軍進去的?」他們質問,「你確定?」

  那人張口想說確定,可他突然意識到,他其實不能確定!

  因當時,內寵只說「進去了」,其實並沒有說別的。

  是他先入為主地以為內寵通稟了,陛下召喚了將軍進去。<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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