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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氛圍,讓人忍不住血熱。
也有許多人,在這時候悄悄抬起頭去看即將登基的女帝——是的,當眾人高呼萬歲之時,縱她還沒穿上龍袍袞服,也已經是皇帝了。
葉四叔撐著地,抬頭望去。
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給侄女下跪。
當葉碎金稱王的時候,他作為王叔也不必跪的。可剛才當「萬歲」呼聲響徹金殿的時候,他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跪下了。
左右看看,弟弟們也都跪下了。
皇權,獨一無二,至高無上。不在乎誰是叔叔,誰是侄女。
赫連響雲抬起頭,看了眼葉碎金。
他微微一笑,臣服地低下了頭去。
君與臣兩相得,才能譜就絕世名章。
此生有幸,得遇英主,這一身本事,都與了她。
舊勢力諸人抬起頭,偷看這個女人,心中各種思緒。
女帝睥睨著,目光壓過來,頓時讓人喘不上氣來。
諸人紛紛低下頭去,身體伏得更低。
只有段錦,抬起頭來,正大光明地仰視女帝。
自他十二三歲,身高竄上來之後,許久許久沒有從這個角度去看過她了。
真高。
當年,第一眼就是這感覺,真高。
因為她騎在馬上,他倒在雪地里。
他聽見了馬蹄聲,睜開眼,猩紅斗篷如火燒雲一樣在風雪中飛卷而來。
他以為自己要被踏死了。
也好,反正不被踏死也要被餓死。
可那馬神駿,馬上騎士更是厲害,危急時刻發現了他,勒韁急停。
馬身人立而起,在風雪中長嘶,再落蹄時,避開了他小小的身軀。
「瞧,這有個小孩,好像快死了。」
「還沒死。」
「還能救。」
火紅的斗篷罩下來,將他凍僵的身體裹住,將他抱上了馬。
小孩睜開眼,看到葉家堡大小姐抱著他疾馳。
她的髮辮在風雪中飛舞。
疾馳中低頭看了他一眼,帶著憐惜:「別怕,有我在,不會死。」
那個懷抱溫暖極了。
那個視角看過去,她那麼美。
小孩的身軀很小,心也很小,一下就被裝滿了。
段錦仰起頭看過去。
丹階玉陛之上,女帝那麼美,那麼美。
光芒耀眼得炫目。
小孩已經長大成年,衝鋒陷陣,建功立業。
雲麾將軍知道,他這一生,心裡裝不下別的人了。
只能是她。
宮中開了宴席,午一場,晚一場。
既是為雲麾將軍段錦慶功,也是慶祝女帝即將登基。
從白日到晚上,宮燈不曾滅過,喧囂不曾停過。
畢竟此時,武將的地位高於文臣,武將里雖偶有幾個儒將,但大部分還是大老粗。
自然熱鬧喧譁。
段錦忽然醒來,人浸泡在熱水中。
好幾雙柔荑在他身上。
「將軍醒了。」
「快與將軍取水來。」
段錦就著宮人們的手喝了水,頭才清醒些。
他是喝了一天的大酒。
中午就喝趴下了,倒頭睡了一場,晚上接著又喝了一場。
今日他是主角,怎躲得過。當然也不想躲。
人生痛快之時不多,這樣的日子沒幾個人能有,躲什麼躲。
「我又喝倒了?」他按著額角問。
酒喝太多,頭會疼。
「將軍喝多了,吐了,奴們已經收拾好。」
宮人溫柔的手指輕輕幫他按揉著太陽穴。
記憶回籠,好像是喝多了,吐了,宮人們給他解衣裳洗澡。
泡著泡著睡著了。
段錦抬眼看去。
圍著浴盆的都是美貌的少女。
晉帝風燭殘年之時,格外喜愛十五六的少女。
選秀進宮的最小十歲,養在宮裡慢慢長大。少女們一茬接一茬,永遠都是少女。
如今新帝入主宮城,卻是個女子,宮人們惶惶然不知道前程在何處。
一些年紀稍大的宮人,已經悄悄溜去勾引宴席上的貴人,想為自己找個歸宿。
而她們幾個,有機會服侍年輕英俊的雲麾將軍,真是天降的好運。
段錦撥開宮娥的手,俯身將臉浸在水裡,過了片刻抬起來抹把臉,徹底清醒了:「拿衣服來。」
明明氣氛旖旎,雲麾將軍卻沒有多看她們一眼。仿佛她們和宮裡的侍從、侍衛也沒什麼兩樣似的。
宮娥們好生失落,不敢怠慢,為將軍取了衣服來。
衣服都是新的,顯然有人做好了讓他在這裡留宿的準備。
還給他安排了美貌的宮娥。
他若看上誰,大概就會賜給他。
段錦洗漱完畢,勒上了蹀躞帶。
宮娥蹲下為他整理下擺,仰起頭看,為他英武所攝,竟遲鈍了幾息。
直到雲麾將軍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才醒過來,忙低頭。
段錦轉頭看了看窗戶,宮室中亮如白晝,窗外是黑的,隱隱能聽到遠處的喧譁和音樂。
「宴席散了嗎?」雲麾將軍問。
宮娥們回答:「文官散了許多,將軍們還在飲樂。
這等慶功宴,本就是武人的狂歡。
「陛下呢?」雲麾將軍問。
男人們喝起酒來,會有許多醜態。不是她想看到的。通常這種酒宴,行到一半,大家開始有醉態了,她就會離場,讓男人們自己玩去。<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