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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人都是老老實實,正兒八經地開出自己的書目,就他玩起了花活。乾脆就不主張開,開出的十部中,只有兩部是中國書,其餘八部是外國書。就是那兩部中國書,也不是全書,《莊子》是十四五篇,《史記》只有小半部。

  這是輕慢吧?

  可你又能說他有什麼不對。

  這可讓魯迅作難了(1)

  下來該著魯迅了。

  不是說徐志摩完了就挨著魯迅。孫伏園不會這麼安排的。是說,徐志摩的登了,後面的應答者之中,有一個是魯迅。

  無論是作為學生,還是作為一個好編輯,孫伏園都會請魯迅來參與其事的。看《魯迅日記》,這些日子孫伏園常來魯宅,來了或許有別的事,說完別的事不會不說到他正在辦著的這檔子事。就是專程去一趟也是值得的。

  果然到了二月二十一日這天,魯迅的投票登出來了。且看這是一個怎樣的書目:

  青年必讀書:從來沒有留心過,所以現在說不出。

  附:但我要趁這機會,略說自己的經驗,以供若干讀者的參考——

  我看中國書時,總覺得就沉靜下去,與實人生離開;讀外國書——但除了印度——時,往往就與人生接觸,想做點事。

  中國書雖有勸人入世的話,也多是殭屍的樂觀;

  外國書即使是頹唐和厭世的,但卻是活人的頹唐和厭世。

  我以為要少——或者竟不——看中國書,多看外國書。

  少看中國書,其結果不過不能作文而已。但現在的青年最要緊的是“行”,不是“言”。只要是活人,不能作文算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二月十日。)

  (《魯迅全集》第3卷)

  這是從魯迅自己編定的《華蓋集》上抄來的,不是從《京報副刊》上抄來的。

  不妨推測一下魯迅寫此文時的心態。

  一九二三年春夏間胡適與梁啓超的那場書目之爭的熱鬧,不會記不得。兩大營壘的對立,不會感受不到。為“撤稿事件”即《我的失戀》引發的不快,“語絲社同人中有幾位也因此很不高興我”,更不會忘了。想到胡適、梁啓超們的又一次張揚,想到尚未消散的朋友們的不滿,他是再沒有什麼好心境來湊這個熱鬧了。寫什麼鳥書目呢!

  怎麼又寫了呢?也不難理解。孫伏園是學生,又是他促成進京報編副刊的,如今有了事來求他,這個面子是不能不給的。不想寫又得寫,那就跟這幫“正人君子”開個玩笑吧。於是便有了上面那麼一個奇異的“書目”。

  題名《青年必讀書——答〈京報副刊〉的徵求》,是編入《華蓋集》時起的名字,當初給孫伏園時,就是那麼一個表格。

  必須承認,這樣的回答,最能見出魯迅的個性。

  魯迅為文常有“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追求,應當說,這次他是做到了。

  這一應答,在當時的知識界引起什麼樣的反響呢?

  先看魯迅是怎樣說的。年底編《華蓋集》時寫的序中說:“我今年開手作雜感時,就碰了兩個大釘子:一是為了《咬文嚼字》,一是為了《青年必讀書》。署名和匿名的豪傑之士的罵信,收了一大捆,至今還塞在書架下。”

  寄給他的,別人自然看不到。能看到的是發表在報刊上的。

  且看別人是怎麼說的。下面是趙倚平《魯迅與〈青年必讀書〉》中的一段話:

  許多攻擊文章也紛紛見諸報端。有人說魯迅這是“偏見的經驗”,“是不懂中國書,不了解中國書”,“冤枉了中國書”。質問道:“假使中國書是僵死的,為什麼老子、孔子、孟子、荀子輩,尚有他的著作遺傳到現在呢?”有人說魯迅的話“淺薄無知識”,“大膽武斷”,認為“魯先生只管自己不懂中國書,不應教青年都不讀;只能說自己不懂中國書,不能說中國書都不好。”甚至淺薄地反詰:“中國的書,是死人的書嗎?死人能著書嗎?魯先生,說得通嗎?”並攻擊說,魯迅的話“貽誤青年”,有位“學者”還說:魯迅先生“讀中國書非常的多。……如今偏不讓人家讀……這是什麼意思呢?”(《魯迅論中國社會改造》第178頁)

  有兩篇當時刊於《京報副刊》的反駁文章,後來作為附錄收入了魯迅的集子中。一篇是《偏見的經驗》,附於魯迅的《聊答“……”》之後,一篇是《奇哉!所謂魯迅先生的話》,附於魯迅的《報〈奇哉所謂……〉》之後。魯迅的兩文均收入《集外集拾遺》,可參看。

  王世家在《“青年愛讀書十部”“青年必讀書十部”資料彙編》的編者說明中說:應徵書目刊出後,“隨之而來的就是一場大論爭,尤其是魯迅先生的答捲髮表之後,爭論趨於白熱化,各種觀點的論爭文章達六十篇之多。”(《魯迅研究月刊》二○○二年第一期)

  這樣的回應,只會讓魯迅氣餒。

  論開書目的氣派,是無法跟胡適、梁啓超一年多前的舉動相比的,人家一開就是一長串,一登就是幾期連載。尤其是胡適,這兒登了那兒登,再三了還能再四,真可說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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