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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夜,那幾名野和尚又從山裡捉了只兔子山雞回來,又不知用寺中哪件器物從哪換來了半壇酒。幾個人圍坐在寺院後院中,一面生著火打牙祭,一面喝著酒,又再一次不厭其煩地逐個吹噓起了自己從前在軍中時的「赫赫戰功」。

  敢怒不敢言的僧人們都已在僧房裡睡下,嫌他們在外面吵鬧,聞見葷腥之氣便想作嘔,紛紛卷了稻草和碎布頭堵住了鼻子耳朵。

  那幾個野和尚在院中喝得爛醉,只顧自己舒坦,哪管其他,也忘了院子中的火堆仍燃著便各自倒頭呼呼大睡。一陣夜風吹來,火星子飄到了屋後的草堆上,越演越烈,逐漸在寺中蔓延開來。

  幾個剃了光頭的土匪兵痞聞見焦味醒來,一見著了火,也不管旁人死活,個個撒丫子跑得飛快。

  宗恕是其餘人中最先發覺不對率先醒來的,醒來時,外面已燒成一片火海,他先將老方丈背到寺院外,又轉頭奔入僧房中逐一搖醒沉睡中的師兄師弟們。

  寺院是戰火紛飛中一群無家可歸的人最後的家園,僧人們固執地不願離開,哪怕拼卻性命也一定要救火,可寺中的井水哪是夠救火用的?宗恕在人群間振臂高呼,卻沒人聽他的,他紅著眼睛幾乎是用蠻力將僧人們一個個地強行扔出寺院,就像是一頭孤單無助的、在羊群中橫衝直撞的狼。

  好不容易將師兄師弟們全部驅趕出了寺院,眼前忽然有一抹白色從不遠處躍過,一蹦一跳地向著經樓方向去了。

  宗恕定睛望去,竟是那日於後院廚房的籠子中憑空消失不見了的白兔,他原以為那兔子應該是被哪位師兄偷偷放生回了山林,沒想到此刻竟然仍在寺院中。

  寺院內火光沖天,宗恕猶豫了片刻,咬牙背起老方丈向山下走去,走了不出十步,又將老方丈放下,囑咐師兄弟們好生將師父送到山下、去湖對岸請鄉親們前來救火,然後又轉身獨自衝進了院內的火光之中。

  第38章

  幾名年輕僧人輪流背著老方丈下山, 行至半路,天際忽然雷聲大作,竟下起了雨。明明正下雨,天上卻又有月亮高懸, 怪異的很。

  僧人們回首向山上望去, 突如其來的雨水已澆滅了山火, 寺院方向的夜空中,雨霧中飄蕩著徐徐白煙。不遠處的山林里,雨中有一伶仃身影,裙裾旁東倒西歪地躺了一地屍體, 正是那幾名野和尚。

  僧人們大駭,見那月下的女子步履輕盈地向他們走來,她的裙角已完全被血泊浸濕,雙手與面紗卻潔白不染鮮血。

  剛回到弱水湖的那一日, 與宗恕在林中辭別後, 怛梨便察覺到有人一直在暗中尾隨著自己, 在附近縣鎮中繞了一大圈才終於甩掉了那人,從湖對岸歸來山中找尋那日遺失的那枚耳墜,碰巧迎面撞上了那幾個吃醉了酒、從寺中跑出來的野和尚。那幾人見她一孤身少女, 柔弱好欺,便欲輕薄, 之後被怛梨一一解決, 送他們歸西。

  怛梨見月下一排發亮的禿瓢皆在原處站著不動, 以為這群和尚是被自己嚇傻了,便也停下腳步, 避讓開了一條通路。

  「你們走吧,我不會傷害你們。」

  誰料, 那群僧人卻快步走到她面前,將老方丈在一旁安放好,然後齊齊跪下。

  「女施主為我們剷除了盤踞寺中多年的這幾名惡霸,便是我們的恩人。若是被人發現了這些屍體,恐對女施主不利,我們師兄弟幾人即可將這些屍體埋在林中,若是他日有山下人問起,我們就說他們幾人已在今夜大火中不幸罹難了。」

  怛梨想了想,取出一包銀子扔在地上:「這樣也好,這錢就當作報酬,你們拿去今後在山下度日用吧。」

  戰亂年月,能隨隨便便掏出這麼些銀錢,怕是比知縣老爺還要闊綽不知多少倍。

  僧人們看傻了眼,卻都不肯收下。

  「我們哪也不去,就在這山里,寺廟被燒了,我們就將寺廟重新修好。」

  怛梨靜默了片刻:「隨便你們,那這錢你們就拿去修佛寺吧,就當是我添的香油錢。不過今夜山中是不能住了,山風恐會復燃火星,我知道這山裡有一處柴院,你們今夜便去那裡落腳吧,可需我帶路?」

  老方丈拈著花白鬍鬚,風度翩翩地向她行了個禮:「多謝女施主,無需帶路,那裡正是老朽的屋舍。」

  「呵,你的屋舍。」怛梨不禁嗤笑:「罷了,隨你。」

  老方丈見眼前少女語氣中似有嘲諷之意,心中覺得奇怪,摸不清頭腦地撓了撓禿瓢,問道:「女施主可是要往山上去?」

  怛梨點點頭。

  「老朽有一徒兒此刻仍在寺中,若是女施主上山時碰巧見了他,可否通知他前來山中柴屋與我們匯合?」

  怛梨應下,隻身向山頂寺院行去。

  寺院中仍是去時光景,卻早已不復從前,多了許多人為修建的裝飾,亦多了許多人為破壞的痕跡。幾座正殿的琉璃瓦皆已被那幾名野和尚拿去山下換了酒肉錢,只有經樓頂上的琉璃瓦依舊完整,在雨中映照著粼粼月色。

  怛梨循著雨打檐鈴的聲響向經樓慢慢走去,舊地重遊,心中的哀慟又再次被撲簌簌的冷雨喚醒,回想爾時心中所欲之言、所念之人,如今俱已幻滅。

  她走到經樓前,不遠處的斷壁殘垣中靜靜躺著一男子,五官英俊,身旁是被火光侵襲衰敗了的薔薇與芙蓉,他懷中的白兔在雨中顫抖著向他袖口中鑽去。<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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