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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梨抬手,小心翼翼輕觸了觸眼睛上的紗布。

  眼睛並不覺得痛,倒是胸口痛得厲害,隨著呼吸的頻率一促一促鈍鈍地抽痛。要不是以前從未有過這樣的症狀,她甚至都要懷疑自己是否有心臟病一類的家族遺傳了。

  傭人聽見響動,端了杯溫水和幾顆止痛藥敲了敲門走進來,說是顧老爺子囑咐的。

  阿梨乖乖把藥吃下,問她:「阿姨,現在是幾點鐘?」

  「晚上八點。」

  八點,那還不算晚,可阿梨聽著房間外面卻靜悄悄的。

  「顧念哥和顧叔叔不在里家嗎?」阿梨問。

  「本來先生和小念都是在家裡等著你和老先生手術結束後回來的,但北城那邊的分院忽然出了點意外,先生只好急匆匆趕過去那邊處理了。小念停在機場的一輛車子也不知道搞得,忽然被強制拖走了,人被臨時被叫去海關問話,說是要協助什麼調查。唉,也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了。」

  阿梨也跟著擔心起來:「那顧爺爺呢?」

  「哦,老先生是在家的,但興許是太累了,剛從醫院回來就上樓休息了。」阿姨回答道:「不過老先生說,請您放心,手術很成功,等明早他會親自來為您換藥檢查,叫您今晚先好好睡一覺。」

  顧爺爺給她的止痛藥大約有助眠的成分,阿梨吃下後,胸口的疼痛漸漸緩和了些,頭腦也隨之越發昏昏沉沉,重新躺下後沒一會兒就又睡著了。

  之後,便是無窮無盡的夢境。

  她夢見一對年輕男女在曠野中並肩縱馬,他們身下的兩隻馬兒在溪邊彼此繞頸、嬉戲親昵;又夢見那對男女身著火紅喜服,在一間明亮的廳堂里相對而拜,周圍鼓樂喧天。

  紅蓋頭一掀,卻又忽然到了一間冰冷而華麗的廳堂中,男人著黑色西裝,女人一身艷紅的旗袍。

  他們相擁著,在清冷的月光中旋轉,耳鬢廝磨,女人看上去卻並不高興。

  他們相擁著,仿佛被看不見的絲線所牽引,低沉的大提琴中,永不停歇的舞步似乎在重複著宿命般的悲劇。

  終於,阿梨在夢中看清了那女人的臉。

  不笑的時候溫婉如畫,那眉目像飄著霧氣的遠山,冰湖裡的月亮,可一笑起來,看著便有些微的痴與癲,眼睛裡盛著透光般的狡黠,又藏著一絲壞。她白皙的手臂若即若離搭在男人肩頭,神似凋零,眼角眉梢卻仍有銳氣。

  阿梨認出來,她是那個從前數次在自己夢中出現過的女人。

  夢仍未醒,即便阿梨認為自己此刻的意識是異常清醒的。

  忽然「吱呀」一聲,夢中的視角切換到了半空中。

  女人側臥在一張古舊的木床上,烏鬢下,掛著翠色玉石耳墜的耳垂髮炎紅腫。月色從開了一道縫的門外漏進來,一個男人從門外走進來,安靜坐在床邊幫她塗藥。

  男人背影寬闊,夢中看不清相貌,他為她上藥的動作輕柔到了極致,像是想將掌中之雪暖熱,卻又怕雪在他掌中融化。

  他伸手,想為她摘了那隻耳墜,卻又將手收回,然後俯身銜住了她紅腫的耳垂。

  床帳剎時間翻騰搖晃,如同湖上碧色的波浪。

  忽而,兩人身體間,一柄精巧的弩箭緊緊抵在男人腰腹之下。

  她纖細的手指把持著板機,眼中無一絲情愫。

  然後,阿梨聽見她冷冷開了口。

  「宗恕,滾出去。」

  第24章

  阿梨自夢中驚醒, 四周仍是漆黑一片,不知道究竟是幾點。

  她起身抱膝坐在床上,伸手摸向床頭櫃。

  「啪」的一聲碎響,是柜子上的一隻玻璃水杯被她不小心碰落在了地板上, 寂靜的夜裡, 格外令人心驚。

  擔心阿梨半夜有事需要人幫忙, 幫傭阿姨特意沒有關房間門,此刻聞聲趕來,見阿梨身體並無異樣這才放心,連忙拿了掃把來收拾地上的碎玻璃。

  阿梨不習慣被人這樣照料服侍, 而且現在自己又是客居在別人家裡,心裡就更加過意不去。

  「阿姨,我沒事,您趕緊回房間去休息吧。」

  幫傭阿姨剛剛確實是睡著睡著忽然被聲音驚醒, 這會兒仍神遊天外、哈欠連天的, 又重新幫阿梨倒了杯水後, 步履蹣跚地退出了房間。

  深夜空蕩的別墅很快又重歸了寂靜。

  阿梨回想著方才的夢,坐在床上出了會兒神,然後於黑暗之中, 忽然聽見有細微的「沙沙」聲由遠及近傳來。

  這聲音似乎有些耳熟。

  阿梨朝房間門口方向抬起頭,嘗試著輕聲呼喚了句, 「小白?」

  ***

  「小白, 來這裡。」

  昏暗的地下室中, 響起一個低沉的男聲,伴隨著一陣短促而壓抑的咳嗽。

  宗恕赤.裸的上半身僅披了件宴會那晚的西裝外套, 腰間纏著一段白色繃帶,撐著一支金屬柱杖仰頭「望」向天花板, 隔著一截冰冷的石磚水泥操控著小白一步一步向阿梨的房間方向移動。

  這支拐杖是顧知留給他的,用以回擊那日他的蔑視——即便是如他這般高貴的「天鵝」,也終究是人,即便接受過神明的祝福,人終究仍然是人。

  是人就逃不開疾病,苦痛,和□□的脆弱。

  宗恕此前從不認為自己真的會用到這支金屬柱杖,卻不得不承認,這具已經用了千餘年的身體,恢復機能已經大不如前。<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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