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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縷涼風襲面,雁洄轉眼看岩洞盡頭。

  洞穴是封閉的,怎麼起風了?

  伴隨著沙沙的聲音,是地面石子在晃動!

  後背也隱隱傳來震感,地也在動!

  大黃腳掌碾地的聲響越靠近,尤望雲的腳步聲輕到幾乎沒有,似乎刻意。

  阿戊倏而起身,豎指讓雁洄噤聲,他挺了身軀,大方從岩洞走出去。

  「阿戊?」

  雁洄驚出了汗,因為尤望雲的聲音就在洞口的位置,離他們半米都不到!

  「你不是從那邊走了嗎?」尤望雲指杉樹林。

  阿戊沒解釋,說:「我送你吧。」

  「哦……你怎麼換衣服了?」

  阿戊沒作聲,自顧走在前。

  尤望雲自說自話,「我還以為你不喜歡我送的衣服呢,你穿上挺好看的。」

  雁洄鬆了口氣,她躲在裡面,也身臨其境地拉扯、緊張。

  他們走遠。

  空間穩定了。

  第33章

  走出山谷, 多數時候都是尤望雲在說話,阿戊簡單地應。

  他和別人相處時,不會主動找話題, 尤望雲習慣了,可現在他比剛認識時更沉默, 都是她在說。

  「阿戊,偶爾我會有錯覺。」

  「什麼?」阿戊的目光停在她認真的臉上。

  「我們的婚事, 真像一場交易。」

  阿戊撇開一支擋路的枝杈,順勢看別處,「不是你想的那樣。」

  「真的嗎?」尤望雲自嘲一笑,「但願不是。」

  趁吊樓那邊忙亂, 雁洄偷溜出去, 隨上尤望雲離去的路線。

  春巫說不要干涉事件軌跡,不與降女的念力產生聯繫,情勢緊迫下,阿戊冒用身份製造了這齣相遇。這是不是已經干涉了?也產生聯繫了?

  雁洄想著,舉頭觀天, 低頭踩地, 沒有異動。那是不是說明, 只要瞞過尤望雲的意識,事態仍在朝著既定軌跡發展。

  「好了, 阿戊。」尤望雲止步。

  阿戊說:「你……明天不能來嗎?」

  終於看到兩人的背影,雁洄隱身時,聽到阿戊這句話,握斷了身前的荊棘。

  噼啪一聲。

  響在空遠的山林里。

  雁洄想阻止他做無謂的事, 卻又邁不出那一步, 只能倉惶藏進灌叢里。

  就當成是不舍, 尤望雲欣喜,又抱歉,「不能的。族中長輩逝世,降女要祭穴。」

  既知結局,又徒勞掙扎,阿戊深感無力,淒笑了下。

  「阿戊……」尤望雲喚道,許多的話哽在他那個笑里。

  阿戊又笑了笑,「你去吧,沒事的。」

  他的話語,有安慰,又像……離別。

  「那我走了。」喜事在前,尤望雲不敢想太多,沖阿戊揮手。

  又遠又近的腳步。

  身前投下陰影,雁洄抬眼,阿戊背後的那片天,以每秒的速度暗下去。

  黑夜吞噬了他的表情,他在敘述結局:「雁洄,七月七日了。」

  他在恐懼時間,恐懼時間再次帶給他的傷痛。雁洄無助地垂首。

  白天又升起來,他們回到了五海瑤的樹林裡。

  七月七日的這一晚,夜靜得可怕。雁洄不清楚,是自己先入為主的感覺,還是有什么正在發生。

  直到第二天,他們才隨著尤望雲再次回到瑤寨。

  入眼的卻是一片無垠水波,水位淹到了半腰上的杉樹林。

  水面漂有空酒罈,有紅綢布,有碎裂的木具,有大黃淹死的屍。

  幾十米的深度,當然見不到吊腳樓了。

  可是人呢?全寨三十二戶一百零九口人呢?

  風吹過,山谷發出嗚咽慟哭的怪聲。

  降女擅咒通巫,可攫生息尋物或人。

  生息是某樣實物,或某次經過,某個存在。

  在這個山谷里,有太多阿戊的痕跡,尤望雲不停地攫取,哪怕是他人的生息。她一次次地通巫,一次次地尋阿戊。

  只看到一個狹窄黑暗的空間裡,攏聚著許多橫屍,她感應得不夠清楚,不敢下判斷。

  於是再攫取,無論是誰的生息,將之附巫靈,隨風隨水去尋找阿戊。

  尤望雲撐著一股勁,一遍遍地攫取,一遍遍地通巫,魔怔了般,不顧任何後果,不肯放過任何一絲尋找阿戊的機會。

  到最後,身體枯朽般失去力氣,她跌倒在地上,不相信那些橫屍里摻雜著阿戊的死息,她嚎啕大哭起來。

  尤望雲悲絕的哭聲,喚醒了阿戊碎片的記憶。

  他再次醒來,記憶定格在七月七日那夜隆隆的地動;定格在狹小的甬道里,好多人哭喊著,那些絕望的聲音奔涌著擠進他的腦袋,叫囂著,頭沉欲炸。

  他記起很多,記起七月七日前的所有,獨獨記不全七月七日當天發生的事:訂婚宴,團圓飯,喝酒……

  所有人都喝醉了,死亡悄無聲息地降臨在這片安居之所,山搖地裂,吊樓被掀翻,他們被洪水卷襲進黑淵地底,銳利的岩塊戳刺他們的身體,他們發出驚慌的痛呼。

  山谷里經久不息的怪聲,和此時腦中悽厲的場面重疊。

  悲傷涌到極點,是無法有語言的,阿戊跪倒在地,啞著喉嚨,嗚咽出獸鳴一樣的聲音。

  雁洄第一次看他掉淚,那種像塵封了很久的血液,仍舊再沸騰的黑色淚水。

  傷痛是不會失去的,只會被時間的慈悲安撫。<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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