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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時間過去,植物經暴曬,無風散不去熱氣,融進空氣里,另雁洄生出呼吸不動的難受。水下情況不知如何,她在地面也不好受。

  該收繩了,起初阿戊在議好的軌跡中穩進,逗留,然而現在卻有深入的跡象。雁洄握住牽引繩,發出信號。

  阿戊沒有回應,繩索還在不停地放,雁洄不敢貿然阻止,怕繩卡死或脫落。

  紮緊腰上牽引繩,雁洄注視著水面。

  繩索放至四十米,驀然停止。

  雁洄心情複雜地收繩,幾分鐘後,一隻握紅白布料的手,攀抓潭沿草莖。

  很有能耐嘛,雁洄袖手看阿戊自己爬出水,然後躺倒草面,側身全被草裹圍,裹成瘦瘦的輪廓。

  雁洄上前兩步,差著距離,影子互不糾葛。

  「下水有碰到什麼嗎?」

  「很多樹和木,繞開,只發現這個。」阿戊微抬手,聲音低而緩,像被這陽光曬懶了。

  「那……有異常嗎?」

  「就櫸木,蒲樹之類的,」他眼神似乎遙遠,「哦,還有一棵死亡的大榕樹。」

  「榕樹在哪個方位?」

  榕樹?在泉井旁啊,那夜隆隆不絕的地動,早把它拋進深淵了吧。

  阿戊驀然笑,眼裡卻容著弒殺的恨,「覆巢之下,焉能完好?在這樣的困厄……依附環境的水生木,真是浴在血一般的供養。」

  雁洄不再問,獨自踩著草叢到岩壁的溶洞。

  *

  派出所所長辦公室,電話鈴響。

  付所長手裡抓著厚厚的案例,另只手接起電話,「喂,您好,是有什麼政策發布嗎……」

  「哦,哦……」付所長輕放案例,伸手招停經過的謝隊。

  謝隊心領神會地輕闔上門。

  不久後,派出所剩餘幾名公安被派出警,順便捎帶上高訪一起。

  派出所後門臨街道後巷,熱鬧不在這頭,平時少人。只見一名中年男人拖著行動不便的腿,慢行進巷。

  出警回來,謝隊讓高訪過去談一下。

  ……

  石壁上還殘留鐵釘和孔,這些溶洞之前是有門欄的,後來可能一起燒沒了。

  雁洄彎腰進溶洞,裡面空間還好,能直身,洞內至地面都呈焦黑,還能隱約聞到焚燒石頭的焦臭。

  牆角幾株植物吸引了雁洄注意,她蹲下捋至手中,看出是粟和抽穗的稻。

  抽出匕首挖開根部,稀土裡混著石頭,刃尖彈著發出鏗聲。雁洄挑出一塊泥巴,泥巴里裹著蔫吧的種子。

  有谷種,這裡在以前是儲存食物的地方,

  雁洄將所有溶洞走一遍,仰視一道道天然裂縫的痕跡。

  心裡開始對霞嬸的說法,來善大哥被抓走隔離的信息存疑。

  再去到杉樹林。

  阿戊已經起身,收好繩索,低眼望著水面怔神。

  「既沒有收穫,就回去吧。」雁洄說。

  阿戊點頭,背起背包。

  一路寂靜,兩人都沒說話。

  雁洄將這幾日看過的信件內容,在腦子裡重塑一遍。

  阿巴寫給望峻的信,頻率保持在三月到半年一封,閒聊日常和自身情況,其中就有提到鬼喊谷:

  沅叔收養我的那年,他已六十歲,到現在十六年過去,仍堅持每月去一趟鬼喊谷,祭拜一座蒙氏之墓,然後潛那個常年水不漲不退的神秘水潭,也不知在找什麼,但總空手而歸。我不是好事之人,但也忍不住好奇,那天收好牽引繩,我問他:這個水潭,跟地蘇大小數百個水洞,有何不同?他肯定地說:當然不同。我再追問,就是無聲,他終日矍鑠的神態,才現出該有的頹老。

  彼時他七十七歲,再老而彌堅,也是一年不復一年。後來我提出替他潛鬼喊谷,他哈哈笑,說這世間本就是各人走各人的路,各自有各自的隱晦。之後地質隊來尋沅叔,明確說想得到幫助,他們欲開採地下河,什麼堵洞截流,地下河改走排泄窗口,從而達到成「庫」的條件。你學地質學的應該懂的,我聽得不可思議,下遊河道啊,怎能改由上游排水?沅叔聽後,也震驚許久,思量甚多後才拒絕。

  這數月時間裡,地質隊嘗試過說服,沅叔很固執,地質隊便不再登門。除去潛鬼喊谷,沅叔又有了一個新的習慣,就是以鬼喊谷為中心,滿七百弄地奔走,不知道急於尋什麼。當我不再詢問關於鬼喊谷,他卻開始主動與我聊起,我問他,水潭裡面有什麼?他說:裡面有倒杵著像法陣的木柱,有湧泉,有陰翳盤天的樹,還有一棵綁滿祈福條的,垂垂老矣倒塌的老榕樹。時移世易,海能成山,山能平海,可這些有何稀奇的?我當他真年老頭昏了。但那渾濁潮濕的眼睛訴說著:裡面有一句承諾,有一次失信,有我這四十年餘生唯一的執念。我不懂,這些情感,不應該是於人為載體嗎?也許他真老了,回顧舊事,胡言亂語。

  雁洄在信中了解到,阿巴從不願對自己多說的鬼喊谷。她也還記得,阿巴難得的一次主動說起,初次潛鬼喊谷水潭被樹絆到的事,包括她自己也有同樣的經歷。

  而阿戊卻輕易地繞開了。

  回到漁具鋪,高訪早等著了,一身的酒氣。

  雁洄拿鑰匙開門,高訪蹭在身邊說:「那黑影叫來亮,保安平浪村人,他招罪了。」

  推開門,雁洄跟高訪先進,阿戊跟在後面,顧自走向後院。<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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