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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炎夏無法停屍太久,葬禮很倉促,備些金銀香燭,一副薄棺,墓址就選在土屋旁。

  遺物不多,阿戊整理完,獨拾出一塊瑤錦另放。

  先燒的床架和木桌,火焰乘風,映亮了小片陰霾之地。畢剝聲連連,火燼升高又墜落。

  阿戊往火里扔阿婆的衣物,暴烈的火光染覆他身上麻衣,像在與他親密。

  雁洄看向土丘前的木碑,碑上文字像瑤錦的繡紋。

  阿婆名叫尤望雲,生無掛礙,享年百歲,喜喪。

  雁洄的眼睛忽然濕潤。

  對生死存敬畏之念,此刻的阿戊,至少誠懇。

  所有事做完,已經是深夜。

  新的土丘,舊的土屋,面向他們離開時的路。

  無盡黑夜裡,那更像是一種守望。

  雁洄包了黑車,和阿戊一起回家。

  車窗關不緊,清涼的風送進來,掀動阿戊膝上疊得工整的布料一角。

  那是一塊瑤錦,或許是尤望雲的遺物。上面繡紋複雜,密密麻麻,排序不規整,占了很大篇幅。

  雁洄第一次見這樣的瑤錦,以往這些手工品都還會繡上花紋,作裝飾也含有祝福的寓意。

  路況不好,夜晚常竄出小動物,司機駕駛很認真。

  車裡只有被窗縫擠出來的風聲。

  雁洄倚靠座椅,開腔:「我今天花了很多錢。」

  「我會還你。」

  「我的錢櫃帳目不對。」

  「我會還你錢。」

  雁洄好奇,「怎麼還?」

  阿戊答:「看鋪。」

  想起他以前做的虧本生意,雁洄說:「你還是先熟悉店裡貨物吧。」

  「好。」

  「對了,」燒遺物的時候,火光照著清晰,雁洄才看到阿戊額頭傷疤,「你這裡……」

  阿戊抬手摸到她所指之處,說:「是你踢的。」

  「哪有的事?」雁洄的臉一下子熱了。

  阿戊淡淡地解釋:「在水裡踢的。」

  雁洄恍然,原來在九頓水底借力的硬物,是他的額頭。她假意看窗外,掩藏臉上的不自在。

  「就……用錢抵消了……」

  阿戊很輕地應:「好。」

  *

  「高訪,我看你是魔怔了!」

  「雁洄,我就問問,你怎麼了這是?」

  「給我滾。」雁洄將高訪趕出漁具鋪,關門。

  高訪側肩去擋,手臂趁勢伸進門縫,賭雁洄不能往死里關。

  「你這樣拒我在門外,也不說清楚,連道歉的機會也不給。」

  雁洄冷冷地瞪他,「你上門這趟,五成的風聲坐實到七成,你要我怎麼說?」

  「我本就三天兩頭上門的,現在避著走,不是更此地無銀嗎?」

  「那你又拿那番言論質疑我?」

  高訪啞然。

  外面傳聞鋪天蓋地,說雁洄是陰,沾邪祟,搞邪術,才會在家養了這麼個詭異的男人。然後各種眼見之實就冒出來:誰在哪條路看到過男人渾身是血,死屍一般躺著,卻又能開口說話;誰又在巴獨村看到男人獨自進山,就在失蹤人士最後出現的位置。就這麼恰巧,傳著傳著逼真得很。

  連所長都暗示高訪,可以假借寒暄問訊。

  頭回見雁洄這麼氣,高訪有點怵,「那我道歉?」

  雁洄攮開高訪,勢要關門。

  高訪料定她不會這麼狠,手扒住門框,就不讓。

  雁洄推門扇往後,高訪以為策略奏效,誰知她猛地用力,那架勢是要軋他的手臂!

  好在阿戊及時阻止,撐開門。

  高訪跳進鋪里,驚心地拍胸口,沒好氣地說:「你這個人,怎麼聽不出話里好歹呢?」

  高訪從未懷疑過雁洄,他只是不信任來路不明的阿戊,至今他也猜不出雁洄留下阿戊的用意。

  雁洄站櫃檯里撥珠子盤帳,氣度平定,仿佛剛剛的狠樣是幻覺。

  「山魈吃人這事,你們派出所立案了嗎?」

  「當然。」

  「那你怎麼不去查案?」

  高訪努嘴,「這種明擺著的命案,是他們公安職做的事,我一個外聘的有什麼立場。」

  記完一筆帳,雁洄上下一抖算盤,珠子復位,她邊撥邊問:「你見過山魈嗎?」

  「當然!我姨母家婆婆的妯娌的三叔公見過,身壯臂長,站直起來足有兩米高!」

  「我問的是你親眼所見。」

  高訪悻悻搖頭。

  帳算完,雁洄收算盤,「每年旱季我和阿巴都要深入七百弄,從地下河源頭走到出口的青水村,去描繪更正地下河圖,野外露宿常有,什麼稀奇古怪的事物也碰到過,就是不見什麼山魈。」

  「深山汪潭,經年無人息,長些精怪又有什麼稀奇?」高訪說完,默默瞟了眼阿戊。

  雁洄認同:「七百弄集天地靈氣,修成精怪是不稀奇。但是,山魈吃人是假。」

  那就是人為的囉,高訪問:「你有證據嗎?」

  「得你去查。」

  「查什麼?」

  「目擊證人,或失蹤線路。」

  高訪越聽越迷糊,「那你怎麼不去查?」

  「我和阿戊的身份,不合適。」

  高訪想想也對,畢竟是懷疑對象。

  雁洄說:「那你快去忙吧。」

  高訪點頭,一隻腳跨出門,「我查完了之後呢?」<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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