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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穗有點意外,只當她是思鄉,笑道:「郎主和夫人還等著姑娘帶好消息回去呢。」
江嫵只垂眸搖搖頭,烏木的髮簪勾盤著秀髮,古樸又沉靜,「不。我不在洛陽呆著了。我們回去。」
抱穗啞口無言。
江嫵盤算了一下,「......如今是二月裡頭了,月末吧。三月春天濃了,看花的人太多,官道怕是要擠。就二月,二月裡頭就走。」
抱穗有點傻眼,「二月,這都過半了......姑娘認真的?可、可回去幹什麼呢?」
「回去就不能嫁人了嗎?.......再說,既然都打算回去了,嫁不嫁人也沒必要計較了。這種事,有緣自然回遇上,沒緣的,咱們在東都等到死,也不濟事。」
她說得頭頭是道,似是已經下了決心,「我今日就寫封信回去,提前同阿耶阿娘說一說。教他們也有個底。」
人一累了,就想往家跑。她此時此刻也不例外。
更何況,這東都是裴弗舟的掌控之地,她現在同他這麼不清不楚的瓜葛著,又和他鬧得那麼僵,以後如何在這裡自處還是個問題......
再加上他平日巡遊六街,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彼此都彆扭。
江嫵已經開始想著怎麼同盧氏說,可抱穗還怔怔的,「......這麼快麼。可咱們在東都還沒怎麼玩呢...姑娘不是最喜歡出遠門開開眼了?來的時候還念叨了很久。」
江嫵抿抿唇,如今已經直截了當地惹惱了裴弗舟,他心高氣傲慣了,也不知道一個惱火又會做什麼......與其如此不確定,她和抱穗不如回舒州更好。
彼時天高皇帝遠,真要是又抓人去替嫁和親,什麼蘇弈,裴弗舟,國公府.......誰還會記得她呢。
.......
冬末春始,可朔風颳得還是緊,一陣冷著一陣。
春雪寒了初春枝條上抽出來的嫩芽,然而落在宮城的飛檐上,反倒成了一種溫柔的點綴。
皇帝有賞雪的興致,攜了鄭貴妃在亭下坐著,一同聽裴弗舟述職上元後六街的情況。
裴弗舟照舊一一說完,聽著皇帝如常的讚許,不由自主地走了神。
見這細雪落得十分突然,也不知道江嫵回去了沒有。而後覺得是自己多此一舉,就算沒有他,她一向能活得很好。
他頭一次有點心不在焉的,人立在這裡,思緒飛得遠遠的,連皇帝問他話也沒聽見,引得鄭貴妃在一旁替他捏把汗,輕輕咳了兩聲提醒。
回過神來,見皇帝正抬眼看他,似是等待。
裴弗舟木木的站著,可腦子裡一片空白,方才滿心都還是江嫵,壓根就不知道皇帝問了什麼。
他愣了愣,立即垂眸一端袖,俯身一拜,道:「臣失禮了。」
皇帝哈哈一笑,今日興致好,倒沒有怪罪,更何況平日他待裴弗舟就如自家外甥,十分信任他,於是對鄭貴妃打趣道:「瞧瞧,二郎今日這是怎麼了?怕不是上元遇見了什麼人,還教他沉吟至今的。」
裴弗舟和太常寺家婚事吹了的事情如今人盡皆知,至於旁的桃花傳聞,多多少少也冒出來一些。
鄭貴妃有些尷尬起來,笑著解圍,道:「聖人寬大,是這孩子的不對。」
皇帝倒無所謂,他是個道家隨和中庸的性子,擺擺手,道:「今日就到這裡。朕一會兒還要聽真人講經,」轉而對裴弗舟,溫和道,「難得與你姨母相見,也不必急著回去,同你姨母聊聊吧。」
說完,便被一群宮人簇擁著往雲清殿去了。
裴弗舟平日不得入禁庭,這裡是御庭園,無詔也是不得隨意出入的。因此他平日也不常常得見姨母,方才聽皇帝留他,於是連忙謝恩,無聲地退到一旁,對那個遠去的背影拜謝過。
鄭貴妃屈身一禮相送後,目光收了回來,往裴弗舟這頭一看,嘆道:「你這孩子,今日到底怎麼了。」
先是入宮述職遲了,而後又當著皇帝的面走神......「你從來都不會如此,可是發生什麼大事了?」
裴弗舟在中庭的時候找太醫令給自己上了點藥,唇上這會子雖然還是隱隱作痛的,可塗了藥,微微泛著紅,倒也瞧不出來什麼。
他禮節性地對鄭貴妃回道:「多謝姨母關懷,沒什麼大事......」
鄭貴妃聽了只一嗤,重新坐在胡凳上,笑道:「你阿娘去的早,雖說如今你大了,不比小時候能常入禁庭來。可我到底也是看著你長大的。旁人不說,咱們到底是親眷,有什麼事情,你還非得瞞著姨母麼。」
這話倒是戳到了裴弗舟心底。
他重生回來見到待自己如親子的姨母,不由一直緊繃的心弦也鬆了松。
對叉著手的雙臂頹然下去,他垂了眸,道:「今日是弗舟給姨母添麻煩了。」
鄭貴妃哂笑,問,「所以到底因為什麼?我聽說你搬去修善坊了,所以是因為和你父親吵架了麼?」說完,拿起茶盞前瞥了一眼他那失魂落魄的神情,不由搖頭,「怕不是因為別的。」
裴弗舟有些尷尬,這事情他不好意思一五一十地說出來,默了默,只得淡淡道:「是...同人吵架了。」
鄭貴妃愣了愣,原來就是這麼點小事?她倒很是敏銳,故意問,「可你一向不與人衝突,這次怎麼回事,是同誰家郎子起了爭執麼?」
裴弗舟沒說話,半晌,才勉強地更正了一句不是,「她不是誰家的郎子。」<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