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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甘松味道雖然不是甜膩纏綿的,相反,有一種肅冷拘謹的意味,可這不代表它是淡薄易散。
其實,這種香料簡直如裴弗舟本人一樣,聞著淺淡清冷,可實際上卻很是霸道無理,沾上了一些,直接就能把其他味道蓋過去。
好比現在。
怕是方才兩人扭成一團的時候,一點一點沾染過來的吧......
江嫵渾身不自在起來,被這一陣陣屬於裴弗舟的味道擾得心煩意亂。
抱穗尚不知情,評了一句,「蠻好聞的呢。」
江嫵沒說話,只立即抬手解開了交領長衫,直接脫掉。
然而,那甘松似是鬼使神差地粘上了她似的,竟然還是縈繞在鼻尖。
一件不夠,再繼續。
直到全都褪去,最後,她只剩下一身雪白的中衣。
那味道實在可惡,好似侵入了她的肌膚似的,纏繞在她的耳後和脖頸,教她擺脫不掉。
一呼一吸間,直直地往鼻息里竄,仿佛他就坐在她的身邊,仍然在擁住她似的。
「我要沐浴。」江嫵果斷拔下了髮簪,一頭烏雲似的頭髮傾了下來。
抱穗有點沒反應過來,問,「現在......白日裡麼?」
江嫵道是,「對了,去拿香味重一些的皂角來......我想好好洗一洗。」
她惘惘地說著,像是自言自語。
抱穗不好再問,只應個是,出去叫婆子張羅了。
......
大概是在外頭走得太久,又沾了雪,赤著身子泡在熱水裡的時候,她有一種快要融化的錯覺。
水波在她的胸前涌動,她渾身軟了下來,慢慢靠在木桶的邊緣,腦袋抵在上頭,暈暈沉沉的。
蒸騰的水汽瀰漫了雙眼,一切變得如夢如幻起來。
身子沒了衣物的束縛,於是思緒也胡亂地馳騁起來。一會兒想起那個彼此拉扯糾纏,毫無人情味的『撕咬』,一會兒她又想起他失憶時候,握著她的手寫字之後,那個欲說還休的吻。
兩個一模一樣的影子交疊在一起,她也分不清誰是誰了。
江嫵這樣子引得抱穗十分擔憂,替她在修長的玉臂上打皂角,輕聲道,「姑娘最近總是心緒不好的樣子呢。」
她倆獨處的時候,同姐妹似的,什麼話都說得開。
江嫵眼光凝凝的,似是嘆息下去,喃喃道,「是呢......忙忙碌碌大半年了,又快到春天了。」
抱穗寬慰她,「不算白忙乎。姑娘同柴公子處得如何?」
江嫵回過點神來,哦,柴錡......抱穗不說,她都快將這人拋在腦後了。
自從上次他瞧見了裴弗舟在上元夜的柳樹下親她,就再也沒來找過她。
或許是真誤會了什麼,以為她和他的上峰有點什麼;又或許,是受了驚嚇.......
只是這程子事還未對抱穗說,江嫵仰起頭,淡淡的雙眼看著梁頂,似笑非笑了一下,道:「......柴公子挺好的,不過,還是不用想了。」
其實,比起裴弗舟這個「假朋友」,她和柴錡倒是聊得順些,能當個朋友就不錯。旁的麼......
若她真的同柴錡一起,就裴弗舟那個性子,還不知道會幹出來什麼。更何況,柴錡一向以裴弗舟馬首是瞻,很是追隨,恐怕也會直接禮讓退出。
所以,為了她自己,也為了柴錡,不如就這麼算了。
「那就是姑娘不喜歡他唄。」抱穗看得更通透,「本來就不喜歡,散了不可惜。貴婿要找,情投意合一樣重要。這事急不得,姑娘年紀正當,有的是可以挑選的。」
這話引得江嫵淡淡一笑,她輕輕道:「你又替我做夢了。天底下哪有那麼好的事情?我等得起,可還能等多久?元日那陣子耶娘寫了好幾封信來催,你也看見了......我煩得很,索性都沒怎麼細回了。」
她語調悵然下去,教人聽出點無可奈何,抱穗也嘆氣,「這話也就同姑娘私下說,若是您有個兄長,能在外頭搏一搏,姑娘也不必如此。」
江嫵沒說話,只垂眸將水嘩啦嘩啦地撩到脖頸。其實抱穗的話何嘗是不對?她也不願意自己張羅這些,落在旁人眼裡,總是恨嫁似的。
只是想起來從舒州離開前,平日裡一向隨性不羈的阿耶變得蒼老起來,為難又自責,他對她說:「阿嫵,都是阿耶沒用......若是阿耶有門路,早早就為你訂下個好婚事了......東都繁華,放你去見見世面吧!若你覓得個如意郎君,到時候你和阿樓都不用再像阿耶一樣,忙碌半生,屢屢受挫。」
父親這話裡帶上了弟弟阿樓,已經將話說得很委婉。
她來東都「鍍金」,其實也是帶著點家人的期盼的。一個有力的女婿,自然會給江家這種被打壓的落魄舊望帶來一些提升。
她一直都明白父親這層意思,也是認同的。為家族爭取個前途,對她自己也不是有好處。可惜她是女人,考不得功名,家裡無兄長,她既是長女,自然除了找貴婿,也沒別的法子。
所以,她重生回來之後,依然沒有把打道回府避難這一條當成上上策。
不到最後,她不想就這麼回去。
可是直到今天.......
江嫵不知自己怎麼了,只覺得滿心的悵然若失,疲憊席捲著麻木和茫然,心裡頭變得空落落的。
她呆了一呆,喃喃地脫口而出,「我想家了,想回舒州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