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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下茶甌,揚聲就說「結帳。」,而後猝地一撩袍起身,丟她一人在案几旁坐著,自己進酒肆找店家去了。
那身影在江嫵面前倏地離去,她有點慌了,下意識地要叫他。然而忍了忍,還是按下手,交疊地放在膝頭,裝作無所謂的模樣。
她坐在風裡,案几上是冷掉的茶盞,這時候才覺得自己像是被丟下了似的。
這三更半夜的,雖說熱鬧,可她也沒一個人在外頭呆過那麼晚。
裴弗舟若是走了,她真要自己在這裡坐一晚上了嗎?
她深吸一口氣,見旁人三三兩兩地簇擁成群,唯她自己坐在風裡,好不淒涼。
一會兒,裴弗舟從裡頭跨出來了,整理著袖口,轉過臉朝這邊乜了一眼。
她趕忙勉力擠出個弧度,只告訴自己沒事,竭力做出一副渾不在意的姿態。
裴弗舟看了看,還是大步走了過來,站在她身邊,居高臨下地問了一句,「你走不走?」
江嫵握緊了手,一揚臉看他,非要爭一口氣,道:「我不走。」
「那我先走了?」
她心頭一涼,只笑道:「......知道了。」
裴弗舟臉色一冷,狠狠一振袖,扭身就離去,江嫵一慌,眼神不自覺追了過去。
他走了幾步,悄悄一睨,見她還是瞧著自己呢,心裡不由蔓延出幾分得意和甜意。
於是不再唬她,逕自又折身回去。
江嫵連忙收斂了視線,擦了擦有些濕潤的眼角,硬聲問道:「怎麼又回來了?」
裴弗舟聽她聲音渺渺的,大概是方才真以為他走了吧。
於是不自覺地淡笑了一下,道:「我本來就還沒走。」
江嫵道:「丟東西了麼。」
裴弗舟無奈說是,「...你以為我和柴錡一樣?總不能把你一個大活人丟在這裡。」
江嫵幾乎要破涕為笑。沒有任何一個人喜歡被丟下落單的感覺,所以她聽他說那話,心裡是不自覺歡喜的。
她忍了忍,正了臉色,抿嘴道:「不需要你。」
可是唇邊還是湧起一分壓不住的欣慰。
裴弗舟看在眼裡,不禁淡淡嗤笑了一聲,把她拽了起來,隨口道:「走吧。你不是餓得很?」
她拗不過他的力道,隨著他的動作跟著起了身,只是問:「柴公子一會兒要是真回來了,找不到人,豈不是不好?」
裴弗舟疏淡地一牽唇,又是柴錡,他有些無奈,「我給店家留了字條,壓了我的令牌做信物。柴錡若是來這裡,他自然是知道的。」
江嫵愣愣地,順從地跟著他往前走了一段。
一會兒「啊」了一聲,從身上解下一枚青銅牌,給他瞧,「你的令牌......是你上次送我過夜禁的那種麼?」
裴弗舟見她隨身帶著他送的那個物件,心情好了些,說是啊。
江嫵不由睜大了眼,喃喃道,「這麼貴重。你怎麼說押就押?」
裴弗舟笑道:「我不是和你說過了?這種東西,我想找人做多少就有多少。」
「......」
「當然了。給過誰我心裡有數。就算被偷了,我不記得給過的,自然就不管用。」
江嫵翕動了一下嘴唇,也不知道說些什麼。
他垂眸看她,她站在樹下,樹上掛著幾盞糰子一般的燈籠,圓圓潤潤的,落下來的光也仿佛被她所感染,輾轉間帶了柔美。
先前覺得她是玉雪可人的,然而,此時燈下看美人,竟別有一番風情似的。她嚴裝素裹,衣領卡到了脖頸,然而唯那一截露出的白皙更加引人遐想幾分。
那是一段屬於她的天然的明淨的美,僅是一眼,足以教人去猜想其下的娉婷與玲瓏。
他不該有這想法的,可畢竟血氣方剛,酒意分明散了,可眼前的人卻又令人沉醉幾分。
裴弗舟上前一步,離她近了一些。
江嫵看了過來,不小心撞進一雙深邃俊朗的眼眸里。
若是從前,她覺得這樣沒什麼。可不知怎麼,今日裴弗舟這一步過來,帶了點不一樣的氣息,他呼吸間似是臣了幾分,眼底混著幾分令她陌生有複雜的情愫。
這不由教她微微一警惕。
她小小地一團,下意識地後錯了半步,抵在樹幹上,眼眸瞪了瞪,問:「做什麼?」
裴弗舟見她躲他,停下了足,稍牽了下唇角,緩聲道:「沒做什麼......」
江嫵扣著兩手藏在袖子裡,囁嚅道:「那你別離我這麼近.......」
裴弗舟略蹙了蹙眉梢,繼而露出了一絲微笑,「這怎麼了?我們難道不是朋友,這般從前也有,你不是無所謂麼。」
江嫵噎了一下,答不出來,說是朋友......可是......
她大概還是敏銳的,對一些危險的事物有著天性的預感,現在她只是有點怕了裴弗舟這種語氣,總覺得他不大一樣了。
她見他臉上是一種無法看透的神情,只好竭力定了定神,往旁邊挪了一點。
裴弗舟看在眼裡,不甚在意地淡笑,哄她道:「你不要躲著我。」
「我...我沒躲著你......」
「是麼?那你離我那麼遠幹什麼?」
江嫵看了一下,兩人之間不過是隔著半臂的距離而已,她茫然道:「不遠的。」
裴弗舟走近半步,這空間小了,隔著衣料,仿佛彼此間身體的熱氣彌散開來,他凝眉看她,低沉道:「你剛才和柴錡不是也比肩而行?你和他也說這些話了嗎?」<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