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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只聽蘇弈揚聲一絆:
「那為何你發現她離開中庭亦是獨自尋她。」
裴弗舟冷笑,「碰巧。」
他丟下一句,「世子幾日來同我這般說話,著實生疏。若非你乃士人而非武侯,蘇弈,我早已和你以刀拼上幾個來回。」
蘇弈卻站在原地淡淡一笑,溫和的眉目沒有半分怒氣,唯有洞察後瞭然於胸的一種自得。
他望著裴弗舟漸去的背影,忽而含笑,赫然道:「我會娶她的。」他頓了頓,「我與她一向交好。江嫵,會是我日後的妻子。」
見那挺拔身形果然驟然止步,蘇弈眸色微眯。
裴弗舟回過頭,冷玉似地眸子久久凝神,他一輕抬劍眉,「所以,你該不會以為我喜歡她?」
蘇弈聽罷對手入袖,頷首高聲追言道:「你該知道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
「何時的事?」
「什麼?」
「江女與你交好,何時的事?」
蘇弈一頓。
轉而淺笑,「很久很久以前。或許、是上輩子有緣吧。」
裴弗舟沉默不語。
他望著庭院裡生著青苔的枯井,如同這乾涸被廢棄的舊井一般,仿佛自己所缺失的那部分記憶永遠都不會再找回了。
就這樣枯萎,而後被忘卻。
「以後江姑娘的事情不勞煩你插手。我們,還是摯友。」
裴弗舟聽出蘇弈語調中的生冷。
原本他並沒有想太多就去跳下池中救她的事情,如今在蘇弈口中,偏就有了幾分爭奪之意。
他反而更加困惑......
江嫵於他,到底是何人。
裴弗舟微微蹙眉,「咔嚓」一聲清脆,他的手心不禁握斷了那根脆弱的枯枝,於是丟下碎木,他沒有回頭再留。
蘇弈眼神一緊,追出幾步。
「你還未應我方才所言!」
裴弗舟卻步履不停,寬大的斕衫勾勒出他一條寬廣平直的肩線,如同一桿平衡的秤。
孰輕孰重,孰真孰假。
他心中已經模糊一團。
.
國公府的前堂,長燭高燃。
隔絕了旁院推杯換盞的聲響,這裡反倒靜得如同祠堂。
銅爐里焚香彌生,熏得江嫵想打噴嚏。
她立在座下,垂著眸,有些眼前發暈,而盧氏和沈蕙站在她的身後,比她更加緊張。
上座,是梁國公,國公夫人,以及座旁站著蘇喬的親生母親—哭得眼睛紅腫的林姨娘。
今日小公子貪玩落水,恰巧碰見江嫵趕來相救,著實不算一件小事。
國公夫人只對江嫵讚不絕口,道:「若非你果決,恐怕小公子已經遭難。先前見你柔柔弱弱,不想是外柔內剛的性子。聽說是你,真叫我嚇了一跳。」
江嫵低頭道:「回夫人,只是湊巧罷了。」
梁國公頷首道:「既能救得吾兒,必定是有重賞。不知道這位江姑娘,何所求?」
國公夫人垂眸一想,轉頭截去了話,道:「郎主,妾身覺得這個孩子十分得好,又瞧著很投緣。在這東都中的貴女,怕是少見的一位。您覺得呢?」
「我...我......」
江嫵脫口而出,張了張嘴,才覺自己過於著急了,只好忙低頭。
國公夫人不責怪,高燭熒熒之下,笑得像是壁畫上不通人情的冰冷供養像,她道:「小公子既喜歡你,不如我收你為義女,從此你出入國公府,既能陪伴小公子,又可與我說說話。」
江嫵心裡咚——地一沉,還未反應過來。
「不、不行!!」
忽然旁邊有一聲怯懦又唐突的聲音搶了話頭。
她抬頭看,竟是林姨娘在說話。
正驚恐萬分地望著她,躲在幔帳旁邊,揣著袖口,忽然臉色惡變,道:「這、這江女晦氣!有她在,小喬才遭了殃!夫人將她收為義女,怕是、怕是不妥!」
「放肆!」國公夫人立即掛了臉色,「還不住口!前堂議事,豈能你妾侍插嘴。在客人面前失了規矩...」
說著,她輕斥道:「還不退下。」
林姨娘有些手足無措,她想報恩,卻人微言輕。
只能無奈地看著江嫵這個可憐人,生生被國公夫人瞧上,怕是要被拉入這虎狼窩裡了。
江嫵心中微微一暖,怎麼會不明白?
她閉了閉眸子,深呼一口氣,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而後,提衫上前一步,在國公夫人面前屈身拜下。
一剪倩影被燭火放大投在松石藏龍虎的屏風上,纖細又淡泊。可起身後,那一桿細腰卻是挺得直直的,沒有半分的怯懦。
江嫵垂眸,頓了頓,忽然抬聲字字清晰地說道:
「承蒙國公夫人不棄,能入夫人眼中是江嫵之福。」
「...可夫人錯愛,江嫵...已經要談婚嫁人了!實在不便再入國公府引人非議。」
她說完,在場的女眷皆大吃一驚。
從未聽過誰家高門女子能如此直白不加遮掩地,將還未成的婚事這般宣揚。若是沒成,豈不名聲都壞掉?
盧氏更是震驚,雖說她是在撮合,可八字還沒一撇呢。
眾人似是被凍住了似的,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可江嫵卻在此時抬起頭,燭光映著她灼灼的眸子,沒有半分羞澀和退讓。
裴弗舟此時恰好就停在門口,將江嫵的話聽了個十足十。<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