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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嫵回頭一望,眼圈微微泛紅,一滴淚幾欲奪眶而出,卻被她那點僅剩的自尊生生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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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清嫵悽美的神情,在場之人見了無不動容憐憫。
世子站在人群中,看得怔怔,半晌,開口喃喃道:「裴二,我這麼做,是不是錯了?」
裴弗舟就站在一旁,將一切看在眼裡。
他卻沒回答,微微揚著下頜,負手站得筆直,他的視線直直地望著江嫵含淚的眼睛。
那一雙平日裡明媚靈動的眼睛,如今卻微微低垂著,眼底聚起一汪池水,淚珠掛在長睫,搖搖欲墜,仿佛就要滴落在人的心底。
江嫵竟然,哭了?
裴弗舟十分意外,然而須臾間,不可置信的眉宇上隨即染上幾分不屑。
江嫵這種女子,攀戀權貴,愛慕虛榮,怎麼可能會對自己這位世子好友有什麼真感情。
她又怎麼會真的為世子而哭。
但,那滴淚春露一般晶瑩剔透,無聲無息,仿佛不曾有假。
過了片刻,裴弗舟才避開了視線,淡聲道:「此事人各有命罷了」
*
上了車輦上,江嫵掀開了帘子,她萬般不舍地看著這東都,這恐怕是最後一眼了。
國公夫人忽然拉過她的手,依舊如往常那般,眼角帶著慈笑,頷首道:「好孩子,你放心。我為你備下的嫁妝不比宮裡差,絕不會讓你在那邊妾妃面前受委屈。」
聽聞荒蠻之地枉顧人倫,常有子承父妻,兄妻弟及的風俗;而那突騎施老可汗更是性情暴虐。
江嫵閉上了眼睛,隱約聽見了簾外表姑母的聲音,她正隨著車輦走在後方,斷斷續續地抽泣著,「我的兒......」
江嫵再也忍不住,兩行淚慢慢流淌而出,心頭悔恨至極......
*
數月後。
寒風凜冽,江嫵獨自縮在無人照顧的破帳篷里,一個人望著頂篷發呆。
她好像又做夢了,夢到了最後的東都殘影,她出嫁的那一日。
其實,當時在來的路上她得了傷寒,再加水土不服。等到了北漠,老可汗嫌她病弱又晦氣,看也不看,直接將她扔去了最偏僻的帳篷,更無人照料。
這副病身子好好壞壞,一拖竟就是快一年了。
然而這一次,她知道自己的時日不多了。
北風愈發緊了,她聽著風聲,擁緊了自己的身體,意識漸漸稀薄起來。
在東都的日子仿佛走馬燈似的在她眼前閃過。
她多想此刻能在表姑母的小院裡吃茶看花,聽表姐聊起東都趣事;能再一次爬上翠鳴山,在風中遠眺巍峨洛陽皇城。多希望,能見一見阿耶阿娘,帶他們也逛一逛那個繁華神都。
可惜,一切太遲了。
作者有話說:
很久沒寫了。開個新坑找找感覺,感謝關愛~
第2章 第 2 章
◎「姑娘的貴婿還沒釣著呢。」◎
江嫵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好似陷入一場長長的夢魘,不敢再去回望。
這時候,耳邊傳來一陣陣絮叨,她沉著眼皮,眉心微蹙,費了好大力氣才聽清那些話。
「姑娘、姑娘快醒醒!」
「算抱穗求您了,可千萬別這會睡過去呀!」
「這裡可比咱們舒州嚴多了,眼瞧著馬上要夜禁,咱可怎麼回呀!」
是抱穗?可抱穗不是為了護她,成親當夜就被那老可汗掐斷了氣?
江嫵慢慢睜開眼,視線終於變得清晰起來。
抬頭看過去,抱穗穿著一身僕從的衣服,好端端地站在那裡。
江嫵一時失神,愣了愣,鼻尖一酸,兩行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喃喃道,「抱穗,這麼久了,你終於願意變成鬼來看我了嗎?」
抱穗卻直皺眉,只伸手來攙她,壓低聲音怨道,「姑娘在說什麼呢。您酒量不好,偏還來修善坊貪杯。您都睡一個時辰了!」
江嫵茫然地吸吸鼻子,看著伸過來的手,猶豫片刻,順勢搭了上去,觸及之處竟是真實而溫熱的感覺。
她有些不可置信,迷迷糊糊地擦乾了眼淚,這才開始環顧起四周。
發現這裡並非是什麼北漠的破帳篷,而是一家酒肆的二樓,四下里已經沒什麼人了。
低頭看,自己一身青色翻領外袍,腰間束著蹀躞帶,一把烏髮用男人才戴的玉冠束著。
正是她以前跑出來玩時候最愛的打扮。
街鼓聲自遙遙處傳了過來,自天際滾著浪似的,一波接著一波,越來越近,越近越是震得人心發顫。
抱穗一聽,揣著手急壞了,說話間連舒州口音一併帶了出來,「這東都的夜禁怎麼這麼早就來了!在咱們舒州,這個時辰還沒人管呢!」
江嫵不禁有些恍惚,一時間分不清先前到底是酒後的一場夢,還是真實......
她喃喃問道:「咱們來東都多久了?」
抱穗一怔,「有三個月多啦。」
*
江嫵走到窗邊停了下來,臨窗向下望去。
青階黃樹,市坊毗鄰,重樓四起,洛水岸邊的船隻已經停靠在一起,街坊里有闌珊燈火,胡琴悠遠。
熟悉的東都盛景落入眼中的這一刻,她終於有了幾分真實之感......
這一年她十六,阿耶阿娘便效仿旁那些同樣沒落的舊望之族,將女兒送到東都官宦人家處「鍍金」。<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