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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武心口痛的不得了,可抬眸瞧見了鄭衣息氣得胸膛不斷上下起伏的樣子,連痛也不敢呼,只道:「爺,您消消氣,都是奴才不好。」
「還有。」鄭衣息眯起了眼睛,冷厲的狠意從漆色的瞳仁中泄出,「誰讓你喊她啞巴的?」
小武迎著鄭衣息突如其來的怒火,心裡既是惶恐,又是懊悔。他還是太自作聰明了一些,自以為揣摩到了鄭衣息的心思,卻不知這位主子對那啞巴的心思極難琢磨。
「去領五十大板,不死就繼續伺候著。」鄭衣息冷冰冰的吩咐落了下來,小武已仿佛丟了半條命。
五十大板,即便不死也是個殘廢了。
鄭衣息立時就要去寮房尋煙兒,可圓兒不知為何正立在寮房外頭,瞧見鄭衣息走過來的身影后,好似護犢子一般護在了寮房門前。
「世子爺。」她喚了一聲,眸子裡有驚懼掠過。
鄭衣息對圓兒的態度尚且還算和煦,且他如今心頭盈潤著些對煙兒的愧疚,說話時便沒有往日裡那般冷硬。
「你家姑娘可大好了?我去瞧瞧她。」說著,他就要撩開寮房的門帘。
誰知圓兒卻硬生生地頂在他跟前,只道:「世子爺請回吧。」
澄苑之中,還是頭一次有丫鬟敢如此頂撞鄭衣息,鄭衣息卻也忘了惱怒,想起自己這段時日躲著煙兒的行徑,她若是鬧起了小脾氣也是應該的。
「前些時日事忙,一直沒空來瞧她。」鄭衣息眸光閃爍,好似是為了自己尋了個站得住腳的理由。
可沒想到圓兒卻恍若未聞,只是重複了一遍:「世子爺請回吧。」
神色哀傷的非同以往,沒來由地讓鄭衣息心下一沉。
恰在這時,雙喜回了澄苑,一進院子便瞧見了正在被打板子的小武,神色倏地一喜。
可走到下人寮房處,卻又瞧見了立在門口的鄭衣息,方才他臉上洋溢著的喜色已不見了蹤影,只剩下些森然的歉疚。
雙喜正欲走上前去與鄭衣息說話,迴廊上卻來了個二房的婆子,正是蘇氏身邊最受器重的金嬤嬤。
她遙遙地立在迴廊上,笑著對鄭衣息說:「三爺有要緊事兒要與世子爺說呢。」
催促聲響起了幾回,鄭衣息才把目光從眼前的寮房之中收回。
他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感受,或許他應該為了煙兒的拿喬而倍感惱怒,或許也該斥責她不知尊卑。
可這樣的話他如今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細細密密的歉疚與不忍好似蛛網一般包裹住了他,既是裹住了他的怒意,也裹住了他的高高在上的自尊。
金嬤嬤的說話聲第三次響起時,鄭衣息終於是走上了迴廊,一步三回頭地瞧著身後的寮房,見裡頭的人沒有半分動靜後,這才往二房而去。
二房最東邊的易竹閣是鄭衣炳的住所,鄭衣息一進門便聞到一股沖鼻的酒氣,便見鄭衣炳正坐在軟塌之中,手裡還提著個酒壺。
鄭衣息本就心緒不佳,見狀則立馬快步上前拿走了鄭衣炳手裡的酒壺,沉著臉罵道:「大白天喝成這樣做什麼?」
鄭衣炳生的雖不如鄭衣息丰神俊朗,可卻也是個面貌清俊的公子,只是被聲色犬馬的荒.淫日子掏空了底子。
他一見鄭衣息便落下淚來,只道:「小雨兒懷了我的孩子,卻一屍兩命難產而死。我心裡實在是難受。」
小雨兒便是鄭衣炳這段時日最寵愛的外室,生的秀美靈巧,還能歌善舞,最是討鄭衣炳的歡心。
有了小雨兒以後,鄭衣炳連花樓都不逛了,關起門在葫蘆巷的一間屋舍里和小雨兒做起了一對夫妻。
可誰曾想小雨兒卻這般福薄,帶著孩子離他而去。
鄭衣炳心痛得難以言喻,便只能借酒澆愁,才能驅散些心頭的鈍痛。
鄭衣息聽得此話後微微有些怔愣,可想起這位三弟往日的風流作風,便說道:「行了,過幾日等你瞧上了另外的美人兒,便把這個小雨兒丟到一旁了。」
鄭衣炳卻揚起了滿是淚意的眸子,嬉皮笑臉、混不吝慣了的人眸中卻掠過了那麼神傷的情緒,彷如丟了魂一般地說道:「這世上只有一個小雨兒。她走了,我的命也丟了。」
這一聲話語彷如平地響起的驚雷,炸開在鄭衣息的耳畔,一時震得讓他忘了呼吸,心間不停地發顫。
那些刻意迴避、刻意壓抑的情潮好似終於尋到了一個口氣,正成群結隊地往外鑽營,沒有絲毫遮擋地暴露在鄭衣息眼前。
他張了張嘴,沒有直視鄭衣炳的眸子,只問:「可她身份低微,配不上你。」
鄭衣炳雖風流無度,卻從沒有主僕尊卑之分,當即便蹙著眉說:「哥哥怎麼也說這樣的話?情愛之事如何有尊卑之分,即便小雨兒是個卑賤到塵埃里的乞丐,那又如何?我愛的是她的聰慧仁善,並非是那一套庸俗的世道名聲。」
這番話好似一記火辣辣的巴掌,把鄭衣息扇得頭重腳輕,往日他總覺得三弟是個再糊塗不過的人,如今卻是相形見慚,萬分窘迫。
鄭衣炳說了這一會兒話,酒意也驅散了一些,便也想起了他讓鄭衣息來二房的原因。<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