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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便小聲地勸鄭衣息:「爺,該起來了。」
若是跪得太久,傷心的太久了。鄭老太太心裡會不舒服,爺好不容易才爬到了今天的地位,不能在這個時候失了老太太的歡心。
鄭衣息自然明白這些道理。
他有正經的祖母,而眼前的於嬤嬤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奴僕。
他若是太過尊敬於嬤嬤,便是在打鄭老太太的臉兒。
他自然明白。
活在這世上就是諸多擎肘,不得不三思而後行。
鄭衣息緩緩起身,膝上的刺痛感於他而言還比不過心頭那空落落的鈍感。
他一步一步走下了石階,眼前分明燈火通亮,他卻什麼也看不見,只能憑著本能朝前走。
*
煙兒到底是把那繡繃撿了回來。
若是世子爺當真不喜歡,她便掛在羅漢榻前,總不能讓這綢緞白白浪費了。
她盯著那繡繃上的墨竹紋樣微微愣神。
其實,這料子一點也不差,是那日她偷偷撫過鄭衣息的對襟長衫後,從那幾匹布料里尋出來與他最為接近的布料。
世子爺定是沒有細看就認定了她做出來的香囊極上不得台面,料子也必定粗糲無比,就如她這個人一般。
煙兒見識過鄭衣息溫柔可靠的模樣,可更多的還是他高高在上、目染鄙夷的冷傲模樣。
她本不該對這樣的人生出半分綺念,可偏偏她只是個肉體凡胎的俗人,控制不住的自己的心。
正愣神之時,外間卻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煙兒下意識地以為是鄭衣息,心裡不知是喜悅多些還是驚懼多些,往那軟簾的方向瞧去,卻見雙喜慌慌張張地走了進來。
「煙兒姑娘,爺……爺不對勁,你快去書房瞧瞧。」
*
書房內一片暗色。
鄭衣息是個喜光之人,書房裡的燭火總是徹夜不止,可今日卻是一反常態。
煙兒緩緩走進書房,因瞧不見裡頭的景象,只能伸出手摸黑著往前走去。
才走了兩步,便摸到了一處寬闊溫熱的胸膛,她下意識地想伸回手,卻被一股大力往前扯了一把。
下一瞬,她已陷入了這溫熱的胸膛之中。
氣息嚴絲合縫地勾.纏在一塊兒,煙兒好似是聞見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她掙扎著從鄭衣息的懷抱里掙脫而出,將翹頭案上的燭盞點亮。
燭火昏黃,讓她瞧見了眼前鄭衣息的模樣。
他正立在窗旁,左手腕不止何時割傷了,正有絲絲密密的血痕不斷向下滲,可他卻好似無知無覺一般,只是木然地望著煙兒。
煙兒立時便拿出了帕子,走上前去縛住了她的傷口,動作極為輕柔,生怕弄疼了鄭衣息。
鄭衣息一動也不動,只是任憑著煙兒擺弄,那漾著哀意的眸子落在她潔瑩細膩的臉龐處,瞧清了她蹙在一塊兒的柳眉。
燭火搖曳間,杏眸里好似掠過了幾分疼惜之意。
鄭衣息扯了扯嘴角,卻是怎麼也笑不出來。
他一把將煙兒抱進了懷裡,俯身咬住了她的耳垂,清幽沁鼻的香味入心,他心口那股痛徹心扉的傷意才減輕了一些。
可這麼一點,實在是不夠。他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痛,沒有一處不破碎不堪。
他想要更多。
鄭衣息鬆開了她的耳垂,想也不想地就吻上她的唇。
唇齒旖旎間,他說:「你想治我的傷口?」
「那就做我的藥,煙兒。」
第22章 情動
煙兒從不曾知曉, 原來那般高高在上的人哄人時囈出的嚶嚀,也會像山間的清鈴一般顫動著她的心。
這似乎是鄭衣息頭一回如此溫柔地與她說話,以至於讓她忘了呼吸,忘了應答, 忘了他們之間的尊卑之差。
須臾間。
她被托舉著逼至窗臼與明台的空隙處, 清輝般的月色從縫隙里鑽了進來, 落在煙兒瑩白的脖頸處。
「就這樣。」他說話的聲音發著顫,吻隨著月色一起搖曳游移。
煙兒靠在那薄木所制的窗欞之上,幾乎能聽見候在外間的雙喜的呼吸聲。
她心內又羞又懼。
只能無力攀附著眼前之人。
不知何時,庭院內的青玉樹上飛來了一隻布穀鳥, 立在枝頭低鳴著尋覓雄鳥的蹤影。
聲聲如鶯似啼,蓋住了裡屋細微的聲響。
可耳聰目明的雙喜仍是聽見了些像小貓撓人般的響動,他立時要去尋聲音的來源,可找了半日人卻定在了書房的支摘窗旁。
月色在支摘窗上映出兩道依偎著的身影。
他的臉霎時紅了一大半, 幾息間連步子也邁不動。
而一窗之隔的鄭衣息也在凝神注視著他的小貓。
望著眼前好似鍍了一層月輝的瑩白之人, 他不可自抑地覆了上去, 千瘡百孔的心才得以癒合。
只有靠近她,擁有她。
才能解他心頭之苦。
這一刻的鄭衣息忘了何為主僕尊卑,也忘了於嬤嬤的死, 更忘了太子的嚴聲教誨。
他不再去想御前司的官職,不再去謀從之功。
他只想與眼前之人一起墮落在無邊的月色之中, 永不分離, 不死方休。
*
雙喜臊了一夜, 臨到天剛蒙蒙亮時,才聽見裡頭的動靜息止。<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