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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抬頭時,他的笑容都真摯了幾分:「蘭羅王,大熙酒雖不猛烈,但後勁綿長。不如隨我一道回府,用些醒酒茶再回去?」

  第106章 觀月

  「我與秋野的父親是年少好友,又同為世家子弟,到了年紀後便接過了父親的位置,繼續在朝廷中為皇帝效力。」左慶章差人把準備好了的醒酒茶端了上來,又布置了幾道糕點,擺出了一副要促膝長談的模樣來,笑道,「蘭羅王請。」

  千里一眼就看中了,其中有幾道糕點,跟他小時候賀雁來用來哄自己吃藥的那幾樣特別像。

  可是他總不能在左慶章面前失了分寸,只好把眼神收了回來,輕抿了兩口茶,客客氣氣的。

  「之後,賀家父子戰死,秋野頂上了他們的位置,我便很少再看到秋野了。」說到這,左慶章的眼眸中添了一抹惋惜,「那孩子生性善良,又是家裡慣著長大的,從前就是個皮猴兒,誰能想到一夜之間,能像脫胎換骨了一般,從頭到尾都瞧不見一點兒曾經的影子呢?」

  千里微微一怔,抬眼問:「雁來哥哥以前竟是這般性子?」

  他以前多少從明煦那裡也聽來了些,可是明煦是伺候賀雁來的,對他的描述多多少少會摻雜些崇敬的色彩。可是左慶章不是,他看著賀雁來長大,對他的變化了如指掌,正是因為這樣,才更會為賀雁來的蛻變而感到心疼。

  左慶章打量著眼前這個滿心滿眼都是好奇與渴求的少年帝王,後者尚不自知,眨了眨眼睛,不經意間便流露出一絲懵懂來,與他今日在朝堂上的穩妥大不相同。

  看來,秋野在這位蘭羅王的陪伴下,真的過得還不錯。

  左慶章稍微放下了心來,避而不答,長長地嘆了口氣:「蘭羅王要是想聽,我再多與你說些秋野小時候的事情,如何?」

  千里眼睛一亮:「自然是好的。」

  他已經太久沒有見到賀雁來了,就從他周圍舊人的口中,再多了解他本人一些,也算聊以慰藉了吧。

  左慶章五年沒再跟周圍人提起賀雁來了,一時間竟不知從何說起。好在他很快找到了曾經關於賀雁來的回憶,話匣子一開,竟足足跟千里聊到了後半夜。

  賀雁來年少輕狂之時,父兄都護著他,母親也偏愛,膽子大又愛闖禍,常常把皇帝都氣得發笑。千里仿佛在聽一個他完全不認識的人的事跡,可左慶章句句卻不離賀雁來。

  這樣明媚張揚的賀秋野,在父親與兄長相繼死於戰場後,便將這個自己也隨著他們埋在了冰冷的地底。

  取而代之的,是永遠溫文爾雅,永遠和煦如春風的賀將軍。

  他從十七歲開始便殺了自己,奮力追逐著父親的背影,盡心盡力地扮演一個世人眼中知進退明事理的「儒將」賀雁來......久到所有人都忘了他曾經也是那般鮮活的少年。

  賀雁來戰功赫赫,所到之處百姓皆頌讚他、挽留他,求他庇護,那是從心底油然而生的一種依賴。

  而這種依賴久而久之,自然會引起上位者的不滿。

  即使,仁帝也算親眼看著賀雁來從小小的奶糰子長成鍾靈毓秀的少年,再長成獨當一面的大將軍。

  漸漸地,左慶章便講到了五年前蘭羅一役。

  這是千里與賀雁來相識的契機,也是他解不開的心結。

  「當時,仁帝受楊顯挑唆,執意出兵蘭羅。我人不在京都,所以只有秋野一個人力主不戰,但狂瀾難挽。」

  恍惚間,千里又想到,曾經他支支吾吾地想讓賀雁來為蘭羅亡故的將士操辦祭奠儀式時,賀雁來對他說過的話。

  「只作為賀秋野的話,我對天下所有為自己國土而死的將士,都抱有至高的敬意和尊重。」

  左慶章點到即止,並不深入。二人說到底陣營不同,多說多錯。

  一直等到左慶章送人出自家府邸時,他才叫住了千里。

  待千里轉回頭後,左慶章眸中竟多了幾分悲意。這個孑然一人、無人寄託的中年人深深地望著千里的眼,輕聲道:「秋野是一個......不希望有戰爭的將軍。」

  「......我知道的。」

  「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可總要有人去背負些什麼,所以仁帝挑中了賀雁來。」左慶章緩緩闔眸,搖了搖頭,嗟嘆,「從他被選中的那一刻起,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就不是他自己能控制的了啊。」

  是啊,從賀雁來出征蘭羅的那一刻起,接下來的發生的一切都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無論是發動戰爭,還是刺殺大汗,亦或是替主和親,都並非他的本意。可就是因為他是被「選中」的那個人,他就必須永生永世活在這些陰影里,不允許逃脫,不允許釋然,即使被奚落被推遠也必須毫無怨言。

  可是......

  可是,這些是賀雁來活該的嗎?

  千里在巴特爾的牽引下,緩緩坐上了軟轎。

  在他腳踏入轎中的那一刻起,一股涼意突然從腳底攀升上後背,千里猛地意識到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從戰爭爆發到現在,都沒有人問過賀雁來願不願意,想不想做。

  他只能被動的反應著,縱使伸手想抓住些什麼,可真正到手中的卻都是過眼流沙。

  賀雁來在歲月里踽踽獨行,在毫無理由的鬥爭失去了太多,變成了一團糊塗帳,計較不了得失,算不出來對錯,實在無法稱上一聲「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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