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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當時沒應,獨孤正那個年近古稀的老古板便直挺挺跪下,聲淚俱下地說:「若陛下拒絕,落了蕭靳的臉面,只怕會惹怒椋陳。兩國才剛剛議和,為生民計,不宜再動兵戈。」

  獨孤正一跪,薛印、陸良等人也都跟著烏壓壓跪了滿地,催他早做選擇。

  他本就體羸氣弱,氣候愈冷,他這身子骨就越不中用,一時急火攻心,將人趕出徽行殿後,夜裡便病倒了。

  蠟黃髮青、難看到不忍直視的一張臉,怎麼見謝瑾?

  蕭靳這算盤珠子打得他在洛城都聽到了。溫世淮尚在秦州,他若欣然應允,為表忠心風餐露宿了大半年的溫世淮會怎麼想?但他若公然跟著過半的朝臣唱反調,少不得一個獨斷專行、不顧民生疾苦的帽子不由分說扣在他頭上。程雲進言說要加金珠納貢,意在拖延時間,沒想到椋陳的使者竟滿口答應,直將他架在了火上。

  今晨他高燒未退,拖著病體給溫世淮去了信召人回京。但推己及人,他要是溫世淮,也不可能在這個節骨眼回來。思來想去,又給賀蘭蕤下了道密令——溫世淮一旦有反叛的苗頭,就地斬殺。

  千端萬緒紛然雜陳,顧鄴章越想心裡便越煩躁,適逢曹宴微來送煎好的藥,他蹙著眉將那碗奇苦無比的藥汁子喝完,把一整袋糖漬果子都留了下來。

  比顧鄴章加急的手令更快送到溫世淮手上的,卻是顧和章早已預判傳出的信。

  信上只有一句話:通商事成,兄為籌碼。

  溫世淮的臉色瞬間陰沉如水。

  他沒跟任何人提起過,當初由秦州入降洛都,其實是遠在天邊的顧和章給他出的主意。連顧鄴章極喜亭台也是顧和章給他透的口風,他才能投其所好獻上陵雲台的圖紙。

  但狡兔尚有三窟,他反覆對比著這兄弟二人,常覺顧鄴章比長袖善舞的顧和章更有天子氣度,故而對顧和章的示好一直持不冷不熱的觀望態度。

  除此之外,另有一件不足為外人道的私事。顧鄴章容色姝麗,正對他的取向。獻上圖紙的第二日聖人親賜御酒,他假做醉酒將心思暴露於人前,三分真情也被他演出十分,本以為顧鄴章會稍有動容,沒想到利益當前,他竟寡恩至此。

  給陳郁之那個老狐狸送的書信和銀錢都如石沉大海,眼看是指望不上了。而今肇齊與椋陳通商箭在弦上,屆時蕭靳再讓顧鄴章交出他,想必他便走不脫了吧?

  顯而易見的,顧和章在逼他站隊,而他為了活命別無選擇。但他的根基俱在秦州之南,顧和章有他沒有的人脈,他也有顧和章沒有的兵,往後鹿死誰手,還未可知。

  陳情坊的戲本子上寫:紂王輕信費仲尤渾的進言誆騙四侯入朝歌,誅殺了姜桓楚、鄂崇禹,逼得姜文煥和鄂順反商。顧鄴章既要當帝辛,那就休怪他溫世淮來當這個反掖之寇了。

  主意已定,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下手為強,做掉年老失智的賀蘭蕤。

  顧鄴章始終沒有收到溫世淮的復書。自謝瑾駐邊後,他思慮日深,病勢沉篤,咳嗽只是輕症,嚴重時竟至硌血不止。每日所進除了苦藥,不過半盞碗燕。

  陳郁之和溫世淮的通信被截獲,他早早將陳郁之下了獄,卻竟無力去審,心裡不免生出一股子鋒銳的恨意來——若不是鄭貞宜母子,他哪需要遭這般罪?只想著來日必將顧和章碎屍萬段,讓那個野種也嘗盡他今日所受的痛苦。

  夜來月光稍暗,曹宴微在珠簾外面問:「陛下可要臣伺候更衣就寢?」

  內堂的天子眉梢微垂,似睡似醒。他懶怠於說話,曹宴微便不會不識好歹地貿然進來。

  但不是每個人都和曹宴微一樣知趣,中侍中才剛出門,迎面便撞了一個人滿懷。他近來心力交瘁,一撞之下歪了個趔趄,猛地磕在台階上。捂著膝蓋抬頭,竟是甄覽。

  甄覽一身盔甲鮮亮,神情焦灼,眼中的急迫一覽無餘,非但沒向他表示歉意,反而堪稱粗魯地一把將他提了起來:「出事了曹公公,快帶我去見陛下!」

  ——溫世淮打著清君側的旗號殺了賀蘭蕤起兵叛亂,交兵仍殺,屍體相枕。據探子回報,溫世淮連破五城,現已引兵向北,直奔洛都而來。照這個速度,不出二十日就會抵達京畿。

  聽完甄覽的話,顧鄴章半晌沒有出聲。

  擺在他面前的是一個兩難的抉擇,只看他更想要蒼生還是天下。

  甄覽和曹宴微的汗水在漫長的等待中積聚成了水窪,忽聽天子低低一笑:「慌什麼?平叛的事,程露華最在行。」

  什麼都可以丟,雍城和秦州卻不能拱手讓與蕭靳。

  因合了賀蘭蕤的兵,溫世淮麾下人馬逾六萬,東漸之路勢如破竹。青炎衛日夜兼程,總算在嶧水之畔擋住了他的大軍。

  叛軍起先多常駐秦州,從屬於賀蘭蕤,很快便棄械歸降。然而交兵三日,程雲卻始終沒見到溫世淮的影子,問遍軍中,方知溫世淮輕車簡從易裝而行,他竟與他擦身而過。

  也正因為群龍無首,才顯得叛軍幾如烏合之眾,不堪一擊。

  ——洛都有人接應溫世淮。這個念頭一起,程雲登時便白了臉色。

  可青炎衛不能回軍。肇齊內亂,蕭靳迫不及待要分一杯羹,程雲非但寸步不能退,且還要領兵迎上去,擋住虎視眈眈的椋陳。

  這是天子的命令,更是他和青炎衛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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