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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瑾笑中帶淚地凝望著他:「能為陛下解憂,臣幸甚之至。只要結果是好的,受點委屈又算得了什麼?」

  只要師哥憐惜我,區區皮肉之苦又算得了什麼?他低下頭,坦言道:「只唐鈺的事,沒來得及事先向陛下請示。」

  「他罪有應得咎由自取,換了誰都是死路一條,怪不到你身上。」顧鄴章說罷便拉著他坐下,轉而關懷道:「鄧伯明說你傷了手臂,可還嚴重?」

  「回稟陛下,現已好得差不多了。」謝瑾左手微微蜷縮起來,向後擋了一擋。顧鄴章卻半路拉過他手腕,徑直將他衣袖揭了上去。

  纏縛傷口的細布是早起時新換的,這時辰已又滲出了血,謝瑾一時如坐針氈,下意識想將手縮回去,卻又被不容置疑地按住:「別動,讓我看看。」傷處的遮蓋被層層剝離,顧鄴章目光一動,聲調沒什麼起伏地問:「這便是你說的,好得差不多了?」

  軍中條件有限,林雍不知從哪找的草藥日日給他塗抹,如今傷口如新,卻並未再感染化膿。理虧之餘,謝瑾心裡忽而生出些慶幸——還好鄧康不知道他背上的傷,若不然怕還要在徽行殿裡解開衣帶。只避而不答,低聲道:「不過是皮外傷,鄧將軍心細,讓陛下擔心了。」

  可對方卻恍若未聞,仍細細端詳著他可憐可憎的傷口,謝瑾只覺被握住的腕骨隱隱發燙,就好像武川的那場火還沒有燒完,餘燼復燃,正灼燒著他的五臟肺腑和每一寸肌膚。

  正欲說些什麼緩解乾燥的唇舌,顧鄴章已先他一步開口,語氣說不上是惋惜還是單純的陳述:「只怕要留疤了。」他抬起眼帘看向面上已是緋雲冉冉的謝瑾,聲音低柔:「你等我一會兒。」

  這一眼和平日不大一樣,不似長河霜冷,卻似欲說還休,讓謝瑾想起意辛山下,那條蜿蜒迴環的溪流。

  顧鄴章沒有等他回應便鬆了手起身,而後輕車熟路地自書架的間隔里翻找出藥膏和乾淨柔軟的細絹,隨即重新坐下來,開始一言不發地為他裸露的傷口上藥、包紮,直到再次將那處燒傷層層遮掩。

  他眉目低垂著,動作很輕,落在謝瑾眼中,就像從前一樣。

  室中一時靜謐無聲,倒有些鮮見的溫存在其中流淌。

  「……陛下,虎賁司馬到了。」何肅尖細的聲音不合時宜地從簾外傳進來。

  彥容?謝瑾吃了一驚,忙收回手,遲疑著問:「是陛下讓他來的?」

  「本來是想為他再授個官,所以讓他這個時辰過來。只是沒提前預料到那位會在這兒留這麼久。」顧鄴章簡單將案上的狼藉歸置了,微彎鳳目里卻沒一點帶著溫度的笑:「也是他的造化,能嘗上一口朕特意為庭蘭備的浮金盞。」

  看到謝瑾在場,林雍也是一怔,他反應倒快,立時便收回視線折身施禮,利利落落道:「林雍參見陛下,見過謝尚書。」

  「不必拘束。」顧鄴章嘴角輕輕翹起,示意曹宴微為他也添了一盞茶:「謝卿寡言,正趕上你來了,也好跟朕講講武川數戰的來龍去脈。」

  軍情疏上近三百字,可謂事無巨細,更無半句虛言,何必多此一舉又問彥容呢?他們軍前朝夕相對,師哥想從林雍口中聽到什麼樣的出入?謝瑾靜默地摩挲著杯上的玉飾,心裡頭微微一寒。

  雖說對天子心存不滿,但林雍向來知道輕重,腦袋轉得飛快,只儘量撿著能說的說了。年輕的虎賁司馬聲如流泉,顧鄴章只間或啜飲幾口茶湯,始終聽得很認真。

  「……此次與郁久閭隼一戰,固然是以北狄兵敗撤軍告終,我軍亦是傷亡頗重。」說話間,林雍的目光時不時隱蔽地掠過顧鄴章的臉孔,想看他的神色會不會有什麼變化。可惜他並沒能發現端倪,天子的容色專注而平靜,他也只好順著時序道:「幸而陛下命征虜將軍來援,方有機會反敗為勝……」

  「此番險象環生,多虧有你和謝卿力挫敵軍。」顧鄴章浸潤了茶水的唇瓣微啟,微啞的聲音柔和而平易:「朕已擬好令旨,自此遷你為振威將軍,往後便可獨領一軍了。」

  「臣謝陛下隆恩。」林雍得體地離座謝恩,顧鄴章卻一擺手示意他起來,幽幽道:「林卿跟鄧伯明的賞賜好辦,朕只有一事為難,不知該給謝卿些什麼。像程露華一樣贈良田美宅,窈窕淑女,再加個散騎常侍,林卿以為如何?」

  「這……」林雍萬萬沒想到顧鄴章的尾音會落在他身上,不由愣了一下,但他隨即反應過來,立刻恭恭敬敬地拱手施禮:「臣愚鈍,不敢妄議。」

  「無妨,且說說看。」顧鄴章面不更色,似乎鐵了心要為難林雍。

  「陛下,鎮守武川是臣的職分,不敢居功。」謝瑾將玉杯無聲放下,適時為林雍解了圍:「臣不缺淑女、加官,也無需田地宅邸,園林池苑。」

  「林將軍年少,朕只是想逗一逗他。」顧鄴章一臉惋惜之色,「庭蘭還跟以前一樣善解人意,可你想過沒有,我若獨獨落下你,豈非平白遞人賞罰失度的話柄。」

  國不可一日無謝庭蘭……即便是溫世淮有意要給謝瑾使絆子,「擲果盈車」就發生在東都城內,百姓對他的愛戴總不是假的,豈能一再容忍他的薄待?

  溫世淮和顧和章的話來回在腦海里穿梭,謝瑾心中一凜,連忙低頭道:「陛下若要賞賜,臣斗膽,請以銀絹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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