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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低垂時,郁久閭隼終於暫停了攻城,謝瑾這才有餘暇將小臂一尺來長的燒傷重新進行包紮,傷口潰破,又沾了好些的煙塵灰土,需得用刀片徹底剃去感染的地方,謝瑾的冷汗順著臉頰大顆大顆往下淌,幫他清創的林雍也緊張得口乾舌燥。

  「手別抖。」謝瑾苦中作樂地調侃他:「別光嘴上喊我將軍。」

  「這和尋常的傷不一樣,我怕處理不好會有後患。」專心致志的林雍分出神解釋,試圖證明自己並不是沒見過世面的愣頭青。

  「彥容手法不錯。」謝瑾白著臉展唇一笑,「後面我多注意,沒大礙的。」比起他背上未愈的刀傷,手臂上這處還算不上嚴重。

  「……城裡的火油已經快見底了。」替他將繃帶層層纏好,林雍低聲道。

  「火油先省一省,下回用沸水金汁代替下。」謝瑾倦然垂目,額角因疼痛和疲憊輕輕跳動。「夜叉檑該用就用了吧,也許有奇效。」

  夜叉檑是用濕榆木製成的,其上釘滿了逆須釘,若用得好,興許可以爭取到多些時間。

  「別害怕。」半晌不聞林雍說話,謝瑾安慰道:「今上不會放棄武川的。」

  天光未亮,城外已響聲震天——北狄又開始攻城了。大抵是郁久閭隼跟斛律先立了軍令狀,從這一天起,北狄晝夜不休連攻十日,肇齊據險固守,兩軍都死傷慘重。武川的所有軍民都筋疲力竭傷痕遍體,陷在朝不保夕的惶恐中。

  僅剩的火油也將用盡,北狄的攻勢卻始終未減,林雍眼中燃起兩簇寒火,咬著牙請命:「將軍,死守撐不住多久了,倒不如放弟兄們出城一戰,與他拼個魚死網破,我……」話音未盡,城外鬥志昂揚的敵軍後方卻忽然一陣大亂。

  人馬踐踏,哀嚎遍野。

  流雲刺繡的旗幟迎風招展,為首一人高頭大馬鐵青銅胄,身披大紅的披風,正朝城下飛馳而來。

  謝瑾眼前一亮,連嘶啞的聲音都燃起希望:「彥容!是鄧將軍來了!」

  固守了月余的城門從內打開,謝瑾率領著尚有一戰之力的金戈衛和武川戍軍魚貫而出,與鄧康裡應外合,殺了郁久閭隼個措手不及,一退便是六十里。

  攻城掠地,不可勝計。

  夜雨淅淅瀝瀝,謝瑾總算徹底放鬆下來,忍著背上的疼對著鄧康一揖到底:「鄧將軍,多謝您救武川於水火。」

  「同朝為官,何必言謝。」鄧康忙將他扶起,不自在地摸了下鼻尖,又說:「程雲說你很好,我當初竟不信……是我看輕了你。」

  他帶來了雲中的赤柳衛和朔州的軍隊,足足有三萬人馬,見謝瑾欲言又止,便主動問道:「你是不是奇怪我人在雲中,怎麼卻從北邊過來?」

  謝瑾莞爾:「我自知能力有限,早早便向陛下求援,但陛下只讓我等。我還以為您會從雲中過來。」

  「謙虛什麼,換了我,還未必能守這麼長時間。」鄧康一捶他肩頭,輝似朝日的臉龐容光煥發:「我就是從雲中來的。之所以來得這樣遲,正是因為繞了個遠路。我這一道上都在擔心,生怕你撐不住。」

  「……這麼說,是今上希望你與我表里相應?」謝瑾猶疑著問。他盼望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來驗證師哥對他並非毫無情意。

  「我若是從雲中來,雖會快些趕到,但頂多也就是給你守城多添個助力,扭轉不了被動的局面。」鄧康遠途奔波,此時也覺出累了,索性扯掉戰袍大馬金刀地往凳子上一坐,接著說:「再者,換了誰也不可能繞出兩千里地去,還要賭你守得住城。郁久閭隼就是認準了我不會大費周章地折騰,才會對後方全不設防。」

  這天底下與他交手過的,都知道他行事雖不操切,卻向來懶得費摻水細磨的功夫,也不能說郁久閭隼棋差一著。

  鄧康毫不吝嗇誇讚,輕快道:「這主意真是妙極,只不知是程雲還是上面那位的點子。」

  程雲偏重穩中求勝,出其不意劍走偏鋒的險招,多半是天子的決策。謝瑾扭過頭朝林雍微微一笑,「你看,我就說陛下不會不管武川。」

  ……我就說,師哥不會不管我。

  自雲中一戰,北狄時勢恰如江河日下而不能止。郁久閭隼此番退撤後,想來又需要長時間的修生養息。

  不巧,實在是不巧。徽行殿外,看著迎面走過來的溫世淮,謝瑾幾欲扭頭避讓。只是回宮述個職,多說也就留上小半月,怎麼就遇見了他?

  溫世淮似乎也有些意外會在這樣的情境下與他碰面,但仍像模像樣地施了個禮:「久違了,謝尚書。您這也是今天才回來吧?」

  謝瑾頷首道:「正是呢,武川發生了不少事,鄧將軍事忙,便由我來向陛下請示。」

  溫世淮皮笑肉不笑道:「高陽王才剛進去,謝尚書怕要再等等了。」頓了下,他說:「溫某好心提醒尚書一句,這損陰德的事,您還需少做。如若不然,斷子絕孫尚算輕了,只恐怕短命呢。」

  謝瑾眉峰驟沉,心也跟著沉了下去,強笑道:「多謝溫將軍提醒,計策再毒辣,只要有用,便可用。至於造下的殺孽,下官生受著便是,不勞您掛念。」

  溫世淮哈哈一笑,「謝尚書別多心,我並未在今上跟前搬弄是非。只是您的名聲已遠傳到了秦州,今日正碰見您,我就沒忍住多嘴了。」

  謝瑾淡然道:「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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