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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餵馬草的手一頓,謝瑾皺著眉問:「都心知肚明還放任他監守自盜?他在朝中有人脈?」

  他一語中的,林雍只好頷首和盤托出:「沒人拆穿唐鈺一是因為數目不大,再一個我聽說他不僅是武川郡的司馬,還是右衛將軍的親表弟,誰也不敢觸他的霉頭。」

  謝瑾揉了揉馬兒蓬鬆的鬃毛,仔仔細細地為它梳理著,「法不阿貴,繩不撓曲,他犯了軍法,還有命活嗎?」

  林雍連連搖頭:「這世道,還剩下幾個信奉王子犯法庶民同罪的?王仲山為什麼走?他與太原王氏沾親帶故,雖比不得幾大世家,但也是有根有基的,怎麼就說致仕就致仕了?還沒到花甲之齡,真就那麼思歸?我瞧著保不齊就是被唐鈺逼走的,說不準與鄭毅安也脫不了干係。將軍,你才剛到這兒,依我看,也沒必要這麼早就動他……」

  謝瑾恍若未聞,仍在為馬兒梳理:「軍中的規矩,我來之前隨他如何。我既然暫代了武川太守,做了這一軍主將,既然見到了貪墨軍餉這樣飲兵血啖兵肉的事,若真的容忍了,何以服眾?」

  「可鄭毅安是什麼驢脾氣,那是您隨隨便便就能招惹的人嗎?」林雍眉頭緊鎖,急得放下手臂在馬廄里來回踱步,踩了一腳的泥濘,「陛下擺明了要安撫他,要用糖衣一點一點蠶食鄭氏的勢力。您這麼做,萬一打亂了他的部署,他會放過您嗎?」

  謝瑾平靜地注視著他:「但是彥容,邊鎮的戍兵拋家舍業駐紮在此,長年累月地飲冰鑿雪,這要再發不足軍餉,長此以往,逃兵只會越來越多。」

  垂著眼嘆了聲,謝瑾心底微有些發涼,背靠著馬兒道:「今上向來善斷,你怎麼知道王仲山沒有告訴過他始末緣由呢?也許他讓我來,正是有了整頓之意。」

  「那您不就連高陽王和鄭毅安都一起得罪了嗎?世家視您為叛徒,寒門視您為異類……將軍,孤臣很好當嗎?」林雍紅著眼眶壓低了聲音:「你為了今上,在可汗庭把性命都豁出去了,可他是怎麼對你的?」

  他指著安靜嚼著馬草的雪浪玉獅,「他賜了你一匹催命的馬!你無條件支持他每一個決策,得罪遍所有人,今上刻薄寡恩,有朝一日他翻臉無情,您就一無所有了!」

  從秦州跟著謝瑾到洛都前,他並不知道顧鄴章是那麼決絕的人。被超擢為虎賁司馬,他本該對天子感恩戴德。但他落魄時,曾困在秦嶺的荒野里與狼群打過整整三年交道,他在與顧鄴章打過照面的第一天,就敏銳地覺察出那張人世間絕難見到的姝麗面容下,是一顆冷淡薄情的心。

  一眼望去是美人照鏡,定睛再看,卻唯恐暗藏殺機。

  他對人好的時候確實榮寵,可一旦犯了他忌諱,讓他厭煩了,他也半點不會憐惜。

  最可怕的是,即便顧鄴章正有此意,來日當著眾臣官的面,為了安撫鄭氏,焉知他不會將過錯都推給謝瑾呢?蹚這趟渾水,對謝瑾而言,只會是得不償失。

  玉獅子隨著林雍的話揚起了頭,大約是聽懂了些,甚至不安地甩了兩下柔順的馬尾。

  他的話也讓謝瑾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少頃,他親昵地摟住馬兒的脖頸,貼在它潔白溫熱的耳邊輕哄:「別聽彥容的,我最喜歡你了。」

  林雍說的也許都對,可他做出的決定,向來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的。從容閒適地餵完了馬,謝瑾說:「那都是以後要考慮的事了,當務之急是處理了唐鈺,再把他貪的墨找出來,一文不差地補給將士們。」

  畢竟亡羊補牢,為時不晚。

  林雍無可奈何:「怎麼審?他身份特殊,若咬死不認,還能動刑不成?」

  謝瑾答得理直氣壯:「證據確鑿,我既為校事司使,動刑又有何不可?」

  「你!」見半點說不動他,林雍索性一跺腳拍了板:「好!將軍非要如此,那這件事我林彥容現在去辦了,省得將軍……」

  他咬牙切齒,一字一頓道:時、時、掛、心!」

  說罷扭頭就走,不給謝瑾半刻挽留的時間。

  比起夏至後北狄突發的內亂,這似乎僅僅是個不值得放在心上的小插曲,顧鄴章新到的令旨上提都沒提唐鈺的事,只讓謝瑾找機會北上。

  按照遺詔,可汗之位本該由第二位世子斛律先繼承,斛律澶雖借母、舅之力得以捷足先登,總歸坐得不穩當,如今兄弟鬩牆狼狽敗走,不失為金戈衛的千載良機。

  夜裡散帳後,謝瑾收起地圖,對留下的林雍和張茂接著分析局勢:「斛律澶若要逃命,大抵是且戰且退,往栗水方向……」

  張茂擦槍的手停下來,正色接道:「若果真如此倒好了,怕就怕我軍駐紮在武川的事走漏了風聲,讓斛律兄弟給我們下了個套。」

  林雍的薄唇本來抿成了一條線,又因他的話稍顯鬆動,饒有興致道:「金戈衛不過五千人,何至於讓斛律澶冒這樣的風險?易地而處,今上難道會為了計賺郁久閭隼將皇位讓給高陽王嗎?」

  「彥容!」謝瑾被林雍嚇了一跳,忙止住他的話聲:「德音才多大,你就當著他的面瞎三話四,也不怕隔牆有耳。」

  林雍在唇前比了個噤聲的姿勢,怏怏低了頭。

  第25章 菩薩修羅

  六月中,謝瑾以武川原駐軍留守,攜金戈衛繞過意辛山奔襲而至,直逼栗水,斛律澶殘兵驚駭奔散,絕跡西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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