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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傢伙吃得淡黃肚皮圓滾滾,嘴巴一圈濕漉漉,半點不見外地爬上謝瑾膝蓋,尾巴一捲縮進他懷裡。

  謝瑾盯著衣裳上的兩串梅花印等了半個多時辰,一隻大貓的影兒也沒見到,只好暫且將睡得呼嚕嚕的貓兒帶回自己屋裡。

  短暫忘卻了擾亂心神的思緒,本以為可以囫圇睡個無夢的好覺,一挨上枕頭,白日種種卻又紛紛襲上心頭。輾轉難眠,索性披衣起身,信步走到柴房尋找木板,深夜翦燈,叮叮噹噹做了一晚的貓屋。

  傷筋動骨一百天,程雲的手臂看上去已經徹底痊癒了,卻連最輕的弓都拉不開,太醫署的每一位太醫都給他瞧過,方子換了又換,可惜總是不見起色。好不容易李見山研製出了個新方子,又趕上程雲的舊傷復發,只得暫緩試藥。

  偏偏北狄要在這時候出兵。

  鄭毅安剛從雲中走到冀州便收到了顧鄴章的令旨,讓他原路返回。但北狄兵臨武川城下,卻未攻打——郁久閭隼一封戰書,只要求肇齊歸還紇奚文。鄧康問了北狄願意付出什麼來換人,郁久閭隼狂妄答曰,接到人退兵就是他們的表示。

  先是李見山說程雲的手傷不容樂觀,再是鄧康轉達了郁久閭隼的挑釁,顧鄴章這一整天都興致不高,甚至少見地罷了朝,一邊飲茶看譜,一邊聽著臣下絮絮叨叨的題奏。

  但到了晚上謝瑾聽宣入宮時,他的表情已經恢復了平靜,支頤側坐著看對方走到近前。他過來時,長長的衣擺隨著走動分開,里外都是一樣的清簡樸素。

  打從武川回來,謝瑾總是一身黑衣,雖說他體態清瑩,深色更襯得身姿挺拔修長,但若他穿一些亮堂的衣裳,不拘是白是青,又會是什麼樣呢?也會這樣沉默嗎?

  他賞下了那麼多錢絹,謝瑾都用到了哪裡?

  揮手打亂鋪在面前的棋盤,顧鄴章嫻熟地將瑪瑙棋子倒回盒子,「庭蘭還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今天是什麼日子?謝瑾一臉狐疑,思索片刻才回答:「是寒露。」

  顧鄴章「噗嗤」一聲樂了,聲音似白石擊玉:「倒也沒錯,但九月初三,不是你的生辰嗎?」

  可憐九月初三夜,露似真珠月似弓。多年前他還曾拿這句詩打趣過謝瑾。

  「……我的生辰?」倒不是惺惺作態,謝瑾是真的忘了乾淨,畢竟…已經很多年沒人給他過生日了。

  顧鄴章溫溫柔柔地一笑,朝梨花木的條案一抬下巴,「我讓尚衣局給你新裁的衣裳。」

  謝瑾就站在條案邊上,聞言小心揭開托盤上蓋的杏黃布料。

  那裡頭的衣裳料子比恩澤錦更貴重,月白的,紺青的,掐金絲的,黛藍的,偏沒有一件兒是黑色的。

  他錯愕地抬頭,卻聽顧鄴章說:「我見你總穿一身黑,未免沉悶,就自作主張,為你挑了幾個不出錯的尋常顏色。」

  謝瑾心中一熱。其實他一開始穿黑色是因為後背受了傷,黑色的布料就算洇了血也不明顯,不必來來回回跟旁人解釋。後來發現黑色極易隱藏於眾,可免於交遊,旁的顏色便都被他壓進了箱底。沒想到,這樣微不足道的小事,竟被日理萬機的天子放在了心上。

  他重新將杏黃遮蓋上去,婉拒道:「讓師哥破費了,但這……不合規矩。」

  顧鄴章說:「怎麼會不合規矩?特意按照你的尺寸做的,收下吧。」

  ——謝瑾!我從東邊山上順路摘的,給你了,拿著吧。

  時光在謝瑾眼前倒流,記憶的碎片東拼西湊,湊出一片朦朧的過往。

  那時他們還在明鳳山里。正逢仲夏,他食欲不振,每頓吃得比貓還少,顧鄴章下山採買時聽說山梅子可以開胃,爬到另一座山上為他摘了一大捧回來。

  鮮紅色的果子,有些像大個的櫻桃,卻比櫻桃更酸更韌,一口咬下去唇齒生津。仲夏的山梅子還沒熟透,可他將圓圓的果子捲入舌間時,卻嘗到一味獨一無二的甘甜……

  特意按照我的尺寸做的嗎?

  謝瑾有些恨自己的嘴笨拙舌,漲紅了臉道:「但我日常進宮本就要著官服,就算休沐換了鮮亮的顏色,師哥也看不到呀。」

  「不是穿給我看。」顧鄴章噙著溫柔的笑說:「你還年輕,合該穿得像這個年紀的人,既不打算討好那些老古板,何必連衣著上都要避人?」

  是啊,他沒有程雲那樣的錦繡心腸,早在閉門謝客時就已將世家得罪了遍,穿什麼、用什麼,只要不違制、不僭越,那便無妨。

  「師哥說得在理。」謝瑾的眼中水光盈盈,唇畔牽出淺淺的笑意,「我都記在心裡了。」

  他面容溫和,不是會令人驚艷的長相。可他動如微風,靜若平湖,一回眸就是一陣落英繽紛,一低頭就是一闕霜天曉角。單是立在那兒笑一笑,也是幅獨一無二的丹青。

  顧鄴章心中微動,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問:「庭蘭,可有人為你說過媒嗎?」

  有過的……但我心有所屬,媒人自然進不得謝家的門。謝瑾嘴角的弧度有些凝固,心情複雜地扯了個謊:「沒有呢,師哥怎麼忽然問起這個?」

  「謝司徒枉死,是我父親對不住他。」顧鄴章的聲音有些沙啞,緩緩道:「來日你若有了心儀的淑女,我為你賜婚。」

  「那怕是要很久以後了。」謝瑾垂下眼帘,生硬地轉移了話題:「師哥深夜召我,單只為了給我過生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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