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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笙聲調有些低,“殿下,我也是才知道,原來我是一個這樣膽怯的人。”
他沒有說膽怯什麼,巫庭卻莫名的明白了,望著別笙有些低落的、惴惴的眉眼,竟有些不知該作何,就好像心頭無端發出了一竿新篁,你既護他憐他,又琢他磨他,無非是盼他生出傲雪枝、千霄節,怎忍其枯折零落?
巫庭站在那裡,半晌後,將別笙攬進了懷裡,兩廂心事貼合,靜靜相擁了好一會兒,直到帳外守著的苑七提醒有人來了,才將人放開,“我出去一會兒。”
別笙這次沒說什麼,只“嗯”了一聲。
巫庭走到帳外,“何事?”
來人拱手道:“回稟殿下,六殿下求見。”
巫庭道:“人在何處?”
“此刻正在營門。”
“知道了,”巫庭淡聲道:“下去吧。”
“是。”
春夏之交的醺風自遠山而來穿過輕酥草色,又遽然間籠盡了這座透著金戈之氣的營地。
那道瘦弱的、幾乎顯得有些伶仃的身形微擺了擺,似是有些站立不住了。
可他的眼神偏偏還是那樣凌厲,比之先前鋒銳更甚。
聽到從營中傳來的腳步聲後,有些彎折的背也並未挺起來,他從來都是不願意在巫庭面前示之以弱的,可此時卻喚了聲“五哥。”
這樣親近的稱呼從那瓣青白的唇吐出時,也像是淬了毒般。
巫庭煞住腳步,看向他的目光無波無瀾。
並不糾正,卻也沒有回應。
巫羽回看過去,眼皮掀起,笑了笑,“想來綰母妃知自己從前身邊的舊人出了事,心中不會高興。”
巫庭眉眼徐疏,話卻足夠砭人,“一條狗為了骨頭,總是連自己的骨頭也願意丟,若你此行只是為了討饒,便可以回了。”
巫羽聽了這話,那雙凌人的鳳眼幾要噬人。
第190章 燕脂雪(九十)
身形單薄的少年緊壓著眉, 眸中一片猩紅。
他並不表態,巫庭也不催促。
半晌過去。
一陣短促卻透著尖銳的笑突兀的從巫羽唇中吐出, 其中似是帶了點無可奈何的諷意, “如今皇兄勝券在握,弟豈敢不從?”
他雖是一心同巫庭作對,但對自己母妃,卻是實實在在的在意。
宮裡面長大的孩子, 天生心臟就比旁人多了一竅, 與之相對的, 也得不到多少愛意, 巫羽更是如此, 只那伶仃的一點, 還是他的生母指縫間漏下的。
他怎麼會想要她死?
從來不會的。
何況他的身體又這樣差, 為她掙不得什麼, 能換她活命, 也是好的。
這樣想著,已是從容咬破了舌下的毒囊。
這東西本是給那些侍衛用的, 可臨到了, 竟是用到了他這個主子身上,可見萬事無常。
藥效發揮的很快, 不消幾息便滲入了肺腑, 使得他整個人的面色都枯敗了下去。
好像已然耗盡了所有的精氣。
少年委頓下去,叩著胸膛歇不住的咳。
地上間間斷斷的濺上了幾滴血點子。
落在黯淡的、裸褐色的土上,很快洇了去, 就像這陣風一般, 吹過了便沒有痕跡。
他今日仍是一身緋色織金長袍,玉冠鵉帶, 銷金履舄,可和著這般枯敗颯的場面,仿佛成了一場體面的送葬。
巫庭靜靜站在那裡,眸光往巫羽身上落了落,並不見什麼情緒。
歷經多事,巫羽的死活實不會叫他心上生出多少漣漪,“將屍體吊在營門。”
“是。”
處理了巫羽,便該著手安排這場戰事的後續了。
這場與北狄之間的戰事可以說是大獲全勝,極大的消耗了對方青壯,但對雍朝卻也不是一點兒影響都沒有的,起碼三年之內都要休養生息。
暫時沒了後顧之憂,巫庭便開始謀劃朝堂,在他的安排下,巫羽的死訊以極快的速度傳回了京都,隨即席捲宇內,惹得天下譁然,波瀾驟起。
巫羽雖不受寵,卻也是一國皇子。
巫庭將其吊在營門的行徑,無異於將君權、父權踩在了腳下,可以說違背了仁治。
臣藐君,子攝父,不合禮義,天下儒生皆鄙而薄之。
這般可以說是明晃晃的與朝廷撕破臉皮了。
巫庭卻並不怎麼顧及,只因邊城幾乎占據了雍朝的半數兵力,且境外的北狄雖是拔了牙的老虎,卻也不是半點兒威脅也無,內憂外患皆備,若徽帝不想腹背受敵,便只能以安撫為先。
兩方千里博弈,只看誰能棋高一著。
來回拉鋸了半個月後,總算是定了下來,朝廷給出了一個王位。
徽帝不是沒想過用冷宮中的綰妃牽制巫庭,只是等他去尋的時候發現冷宮中早已換了人。
此番只能退讓一步,父子倆算是維持了個表面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