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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不曾有人教過他作畫,只是平日會自己沾了水在桌上勾兩筆,若不是今日實在沒法子了,他也不會用這般粗陋的畫作回禮。
剛開始畢竟生疏,是以起筆時多有踟躕,這畫成的也就慢了些。
一個時辰後,容嶠總算是擱了筆。
他看著頭往下一塌一塌的別笙,神思一松跟著有些困了,他舒口氣,走到別笙身前道:“畫好了。”
別笙“唔”了一聲,抱著書跟在容嶠身後走了過去,說起來畫中人的形算不得多像,只是神韻描的太過相仿,以致於別笙都怔了一下。
容嶠將畫拾起,“實在身無長物,只得以這人像充作回禮了,頭回以墨琢人,哥哥若是不嫌粗簡就將就收下吧。”
“頭回?”
別笙忍不住道。
容嶠點頭。
別笙看看自己第一次編的藤筐,再看看容嶠第一次畫的畫像,真情實感的酸了,都是補天地之氣而生,怎麼稟賦還分薄厚的啊,老天好生偏心,“這不是……畫的挺好的嗎?”
酸完這句也就完了,畢竟收到禮物還是很開心的,他摸了摸畫紙邊緣,翹著嘴角道:“那就先放到這,晾一晾,等幹了我就收起來,一定保存的好好的。”
有人這樣珍惜自己送出的禮物,容嶠自然欣喜,這不但是他第一次為人畫像,也是第一次將東西動自己手中給出去,感覺倒不如想象中一樣壞。
互送了禮物後,都覺得這份友情在今天晚上過後更為堅固,懷著這樣的心情,各自回去睡了。
轉天一大早,別笙就睜開了眼,略微打理了一下,就頂著風雪去了前院。
練過箭後又拉著容嶠趕往學舍,現下他已經能完全趕上進度了,面對先生堂上的設問也算得上遊刃有餘,就算有不會的,容嶠也會在旁提點。
散學後別笙本是準備好了容嶠若是再提回家該怎麼應對,只是馬車駛出巷口半天也沒見他開口,他時不時朝容嶠瞥去一眼,欲言又止。
容嶠等了半晌不見別笙開口,率先道:“哥哥可是想說什麼?”
別笙咳了咳道:“你不想回家了嗎?”
容嶠不答反問:“哥哥想叫我回家嗎?”
別笙搖頭。
“上次哥哥說我是書童,你是公子,你為兄我為弟,這般算來我又哪裡拗得過哥哥?”
容嶠靠在車廂邊看書邊道,即便底子不怎麼好,可兩貼藥下去,身子已是好了許多。
別笙被他說的無言,哼哼兩聲後,抱著手爐小聲道:“我哪有這樣霸道?”
容嶠握著書,唇邊不覺就堆出了笑。
第157章 燕脂雪(五十七)
回去的路上, 一陣齊整的腳步聲沿著風聲盪入了馬車裡,別笙撥開小窗, 朝外探了眼, 只這一眼就叫他瞧愣了。
列隊有序的軍隊橫貫長街,一個個長&mdot;槍負身,甲衣披肩,頭上一頂兜鍪系紅纓, 在這千棟俱白岩的城中玉龍般朝著城門遊動, 風雪之下仍有許多百姓立於街巷兩側, 揮手相送。
“這是城中的屯兵, ”容嶠自小生活在這裡, 對城中情況要比別笙了解的多, “往日狄人不曾犯邊, 這些屯兵便也派不上什麼用場, 近年卻每逢冬日就要奧援帶河。”
別笙想到駐守帶河的巫庭, 心頭叫這襲人的風雪墜的沒底,合上窗子, 再沒了話, 只是擔心也無法,唯有在城中等消息。
城中的兵力一批批的往外輸送, 危殆時甚至臨時在城中以及周邊的村子組織了青壯日夜守著, 直到三月里,冰河化凍時,這場戰事方休。
邊城的春色來的格外晚, 巫庭回來時, 哪怕已逢暮春,城中曲柳也才發新枝, 只一點翠色偎人。
沒再逐漸喧擾的街上耽擱,逕自抄了近路回府。
門仍是那個門,繞過福壽照壁,穿走回廊,循著點兒破空之聲到了前院,將馬匹隨意找了棵樹栓上後,緩緩推開了前院大門。
別笙聽到動靜心下遽然一跳,叩弦的動作跟著慢了一拍,箭矢直是射偏。
轉眼看到來人,臉上訥訥,目中卻是光彩驟顯。
巫庭此時的模樣著實有些叫人認不出來,甲冑著身,腰下操劍,許是才從戰場下來,眼角還濺了兩三點血,一雙琥珀色的眸子落在光爛的春色里,叫這彎白刃歸了鞘。
別笙站在那裡,遙遙望著正朝他走過來的男人,有些不敢上前,再是親近的人分開日久也要生疏,也要陌生的。
男人見別笙不動,腳下微頓。
別笙見狀心中一慌,忙擱下弓箭,風一般的跑到巫庭身邊抱住了他。
“殿下。”
他聲音有些含混的道。
巫庭聽著掛在身上嗚嗚囔囔的聲音,終於舍下了點兒笑,“嗯,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