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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嶠他翻頁……會不會太快了一點兒?
幾乎是掃上一遍, 就過到下一頁了。
自來沒有見過這樣看書的。
別笙有些疑惑, 但又不好打擾,只能將疑惑暫且壓下。
他起身從書架抽出一本《雜經》,慢慢翻了起來。
此書是本朝一位佛學大家所作, 體大而精, 包含萬千,因行文艱澀, 別笙至今不過讀了八則。
想想自己的進度,再一對比旁邊的容嶠,別笙忍不住探出頭往他那處瞟了一眼。“哥哥做什麼一直看我?”
容嶠又不是木頭人,被人盯著哪裡會沒有感覺,他將書冊合上,抬眼看向別笙的位置。
明明半下午都在費神,那雙偏狹的眸子裡卻不見半點兒倦意,明亮的如同星子。
別笙望著他的眼睛,指肚輕輕在書頁上摩擦了一下,片刻後又停下,捏著書角小聲問他:“你看書都這麼快的嗎?”
容嶠本要點頭,可想到什麼,心中頓然沉下些許,他是知道有些人看不得對方比他天賦更高的,不止知道,還見過,畢竟往來紅樓中自詡才子的人委實稱得上多。
層層剝落的人心遠比光風霽月的皮囊腌臢,若說前程利益是肉骨頭,那這些人與豬狗也差不得多少,表面上稱兄道弟,私底下為一塊骨頭爭的頭破血流。
正是見過這些,容嶠才不得不生出兩分警惕,只謹慎道:“約莫只能記下七八分。”
別笙圓乎乎的眼眸微垂,先是思索了一會兒,等到眉頭舒展,似乎是有結果了,才湊近了同他道:“你以後……可能是個大人物。”
容嶠:“……”
儘管先生都贊他才思敏捷,這時候也有些沒跟上別笙的思路,“哥哥……何出此言?”
“話本裡面位極人臣的主角就有過目不忘的本領。”
別笙話里存著明顯的羨慕。
容嶠:“……”
他被別笙這句話弄得一度失了語,張了張嘴有些不知該怎麼答,好笑中夾著無奈,其中又不乏對自己命運的茫然嘲諷,最後只得一句,“那只是話本。”
別笙“哦”了一聲,沒說信是不信。
容嶠看書不曾覺得累,跟別笙說了這麼幾句話卻覺得有些疲憊了,他闔上眼睛又張開,“哥哥以後少看些話本。”
“我也沒看許多,”別笙辯解道:“是當初在家中時生了寒症,一直讀書讀的腦袋疼,這才尋了些話本子看,都是很正經的書。”
容嶠聽到“正經”兩個字,額角突的抽了兩下,“那些都是鬱郁不得志的書生寫出來的,於功課並無大用。”
明明年紀比別笙都小,說教的口氣卻像極了別父,也好在別父沒在,且沒聽見別笙的這番話,否則多半要挨上一頓家法。
別笙想到這裡掌心抖了一下,“以後再不看了。”
容嶠見他這樣聽勸,方才提起的警惕落了些去,“哥哥方才讀的什麼書?”
“是了難大師著的《雜經》,裡面除了佛理,還包括許多雜說,”別笙說著舉起書冊遞叫他看了看,“只是讀了這麼多天,屢屢遇到滯澀,且每回總要研讀許久。”
實在理解不了的地方就等巫庭回來給他補課。
最後這句話別笙沒說,容嶠自然不清楚,他接過別笙手中的書冊翻看兩頁後抬了目:“哥哥偏好雜學嗎?”
第139章 燕脂雪(三十九)
“不是。”
不等容嶠接著問, 別笙便自己說了原因,“北狄擁據帶河以西, 近年來因窺奪雍朝糧倉屢次叩關進犯, 這場綿延持久的戰事中雍朝已有無數英魂逝去,是以陛下常召了難大師進宮告慰英烈,上次科舉中甚至出現了與佛理戰事相關的試題。”
容嶠看著手上的這本《雜經》,若有所思的道:“哥哥要考科舉嗎?”
“我現下才學尚未通達, 應是要再過兩年, ”別笙說著看向容嶠, 仗著身高摸了摸他的腦袋, “到時候你十歲, 我們可以一起去, 路上我照顧你。”
容嶠望進別笙的眼裡, 看見了里面的笑意, 這點子笑落在他的心上, 化作了一陣風,將他的心沒止境的往遙遠的蒼穹上吹, 一直到能看見潔白的、柔軟的雲, 能看見密匝匝的、漫天的星,可這樣的期待又很快墜了下去, 往漆黑的夜裡墜, 他抬眸,衝著別笙笑了笑說“哥哥,我是賤籍, 可能參加不了科舉。”
“不過到時我陪著你去, 可以嗎?”
別笙看著明明笑著、眼底卻黯淡的容嶠,嘴唇抿起, 默了默,只這樣的沉默並不長,很快就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