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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說,見過了山河表里,我怎麼能坐享安逸?”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說到最後眼底蒙了一層陰翳。

  別笙聽完他的話,一時沒了言語,與親人遠隔的痛苦他是懂的,也因此更能體味夏元淳話中悲涼,“元淳兄,對不起,是我想岔了。”

  夏元淳搖了搖頭。

  別笙提起茶壺,在兩人杯子各倒了一杯,隨後端起瓷杯道:“雖說尋醉樓的春江醉也出名,但我如今銀錢不夠,只能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了。”

  夏元淳見他坦然道歉的模樣,心上的陰影撇去幾分,他端起茶杯,與別笙相碰。

  別笙咕咚咕咚喝完之後,接著又倒了一杯,“這第二杯,我敬元淳兄為我父母傳信,免其顧盼之憂。”

  夏元淳道:“只是小事,哪裡值當這樣鄭重?”

  別笙立刻不贊同的看著他,“若不是元淳兄發現我發熱,又叫來太醫,我如今的狀況總不會比現在要好。”

  夏元淳見他舉著杯子不放,只好同他碰了杯,語氣隱隱帶著些無奈,“這杯喝完便罷,我飯還沒吃,茶就先喝飽了。”

  別笙聽完臉紅了紅,他捧著杯子保證道:“這是最後一杯了。”

  夏元淳這才將第二杯慢慢飲盡,語氣含笑,“待笙哥兒及冠,我們可再來這尋醉樓一次,屆時喝真正的春江醉。”

  “那就說定了,只是下次,可不能我來請客了,畢竟……”

  別笙摸了摸鼻子道:“這裡還是很貴的。”

  夏元淳見他小氣巴拉的樣子,有些好笑,“既是為你加冠相賀,自然不會叫你出銀錢。”

  別笙點點頭安心了。

  倒也不是他摳門,實在是尋醉樓乃京都較負盛名的酒樓之一,出入皆王孫貴族,花費自然不會少到哪去,請夏元淳這頓飯,別笙的積蓄去之有六。

  用完飯後,兩人一道出了酒樓。

  夏元淳見天色晚了,別笙身邊又只有一個小廝便想著將人送回家。

  別笙想都沒想便拒絕了,“我們兩人府邸方向相反,元淳兄若要送我,豈不是要折一大段路,且我一個大男人,哪裡還用得著人送?”

  夏元淳看著別笙單薄的肩膀以及尚未長到他鼻尖的身量,悶聲一笑,“那好吧,我就不送你這個‘大男人了’。”

  他從前並未送過別人回家,只是看著別笙,總覺得他太過脆弱,許是別笙被蛇咬傷後面色驚惶的那一幕給他的印象太深。

  別笙聽著夏元淳意有所指、與嘲笑無疑的笑聲,眼睛瞪了瞪。

  他睨他一眼,提起衣擺跳上了馬車。

  夏元淳還沒來得及描補兩句,就見馬車已經緩緩離開了。

  他低頭笑笑,“脾氣倒是大。”

  話中卻不見多少生氣的意味。

  剛出尋醉樓的時候兩人賓主盡歡,此時已是不歡而散,雖然只是別笙單方面的。

  別笙上馬車後還是有些耿耿於懷,他看向一旁的十九,很是認真的道:“十九,我身量很低嗎?”

  十九在馬車旁邊等待的時候聽到了兩人的對話,此時儘量安慰道:“夏小將軍是武將之子,聽聞自小冬練三九夏練三伏,自然要比同齡人健壯一些,少爺的身量在這個年紀是十分正常的。”

  別笙想想覺得也是。

  兩刻鐘後,馬車上的鵉鈴聲息下。

  別笙自馬車跳下,照往常一樣去別父的書房同他請安。

  不多時,“吱吖”一聲,掩住的門扉發出鈍鈍的聲響。

  別笙推開門走到書案前,乖乖垂首揖禮,“請父親安。”

  別父放下手上文集,道:“聽聞今日堂上有考校駢文經義?”

  “唔,”別笙沒想到一回來就要面臨這種重擊,他點頭“嗯”了一聲,希望別父別再問下去。

  然而現實總是和想法相悖,只聽別父又道:“今日題目為何?你作出的駢文經義默出我聽聽。”

  別笙看了一眼別父,見他端坐書案後眉眼半闔,顯然是做好了凝神細聽的準備,不禁有些頭皮發麻,“父親……”

  “背。”

  別笙沒法子,只得硬著頭皮張了口,“題目是《大學》中的句子: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

  “接著背。”

  “明德之事,應天之時,合民之意,而不妄動……”

  這四句默完,別父的表情稍稍舒展了一些,想著這小子總算有些進步,然而聽到後面那些前言不搭後語的話後,眉心復又一點一點折了起來,不過好歹沒有打斷別笙。

  待別笙默完,別父掀起眼皮靜靜看著他,別笙低頭不敢回視。

  父子倆無言的靜默了一會兒,別父方才壓抑著怒氣開口,“人言否?”

  不等別笙回答他又道:“行文淤塞,無處不惡。”

  別笙知道自己寫的不好,但別父這樣說他還是有些難過,“父親,我有認真寫的。”

  “那便是天資愚鈍,朽木不可雕琢。”

  第10章 殿前香(十)

  哪有人喜歡別人說自己笨的,何況說這話的人還是自己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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