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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華平不知道把姐姐分給過多少個弟子,現在她能搜集到的所有布料,都湊不出姐姐完整的魂魄。僅有布上的殘魂,姐姐是沒法轉世的。

  或許她某一天精進了,突破到化神期,就能做到以前做不到的事了。這樣一想,她也不得不奮鬥起來。

  然而這個想法冒出來的一瞬間,她就想到自己的奮鬥或許也像姐姐一樣沒有結果。

  滿心期待自己的努力能換回什麼,其實什麼也換不回來。她想,修仙是真的急不得的。

  「劍神,我還有一個問題。」她鬼使神差問了另一個問題,「倘若那個林家弟子真的很努力,你會收他為徒嗎?」

  劍神不解:「這和努不努力有什麼關係。」

  「如果他坐著輪椅都在練劍……」

  劍神冰冷的下半張臉上,出現了微妙的嫌棄之色:……

  「不會。他這只是在無用地感動他自己。」

  度靈大概早就猜到了回答不會樂觀,仍舊覺得惋惜。

  很多年前,那些師父也這麼說過她姐姐。說這和努力沒關係,就是不會收姐姐為徒。那是因為姐姐天資不好,悟性也不好,遲遲結不了金丹。

  可是那個林家弟子,天資甚佳,悟性也高,還早早結了金丹。度靈想,莫非是因為他不能再輪迴?

  多麼可惜,一個又天才又勤奮的弟子,僅僅因為一個缺陷,就被全然否定。

  度靈長老有些勉強地和劍神作別,匆匆走了。她回到甘草峰找襲瓔時,看見林煦仍在練劍。

  她幾乎就想勸林煦不用那麼拼命,就此放下劍做一個逍遙快樂的人不好嗎,不要像她的姐姐一樣苦苦掙扎半生。

  襲瓔長老叮囑完了醫館的照料事宜,走過來問度靈:「你在看什麼?」

  度靈輕聲說:「如果一個人的努力註定沒有結果,那還要繼續努力嗎。」

  「世上的許多事,本來就沒有結果的。」襲瓔說,「那要看這個人努力的時候是快樂歡喜的,還是焦慮恐懼的。若是前者,享受過程,沒什麼不好。若是後者,那就放下吧,世上還有很多其他的事可以做。」

  度靈又開始感傷,她的姐姐肯定是後者了。

  說是懷抱著對明天的美好嚮往而修行,其實每天都在害怕自己達不成想要的結果,被他人恥笑。而她下定決心開始精進,也是在害怕姐姐再也入不了輪迴。莫非她也要放下。

  可是她放不下。她怎麼能放下?怎麼敢放下?

  襲瓔說:「你要是實在要做,就轉念吧。不為了恐懼而做,而是為了愛和歡喜,其他什麼都不要有。」

  她對姐姐的情誼里,當真只有愛和歡喜而全無愧疚自責嗎。度靈苦笑,有些事發生了便已成定局,永遠無法挽回。

  「走吧,眼睛向前看。」襲瓔長老攥著手帕,扶著度靈的臉擦拭她眼角的淚,溫柔地說,「過去的那些既然已經改不了,那就全當過去的自己已經死了。現在開始重新活著。」

  兩位長老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林煦還在院中揮劍。

  又過了三日,他能站起來練劍了。期間白水鴻提著探病的東西試圖來找他,都被其他弟子攔住了,說襲瓔長老特地叮囑過,醫館不准任何閒人進入,他們要是把他放進去了,那就是抗令,長老知道了要怪罪的。

  白水鴻厭惡劍神,把他的小師尊傷得那麼重,害得他見不到小師尊。還恨那個襲瓔管得寬,管秦月寧的事也就算了,連他的小師尊也要管。

  他抓心撓肝又無可奈何,只得無功而返。

  甘草峰醫館的院子只有十來步大小,院中散著石桌石凳。雜草幾株,灰白的牆體中間開出一個黑石拱門,圓石子路從門口彎彎曲曲延伸到屋口。

  林煦閉上眼睛,調息凝神。

  拿著木劍一招一式、一板一眼演練起來。

  這些天來,他腦海中不斷復盤那天和劍神的對練,譬如劍神刺向肩膀的那一劍,他該如何閃躲,那盪開劍尖的一招,他要如何化解。他眼前演練了千百般場景,身體的速度卻遠遠跟不上他的思路。

  他傷病初愈,本來應該好好休息,陸成南千叮嚀萬囑咐,說他練劍可以但是要適量。可怎樣叫適量?他拿起劍時,心中才能獲得一絲平靜,只要放下劍,他便惶恐不安。

  汗水滲透了他的髮絲,他還是不停歇。他明白,他設想的許多化解的劍路,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依然脆弱如紙,不堪一擊。

  可他停不下來。就算已經筋骨疲軟,他也必須要練。稍微一停,劍神冰冷的話語就重新刺入腦海。

  「我不可能收你。」

  「天地之大,你愛去哪就去哪。」

  他能去哪裡呢。

  縱使天地浩瀚,宇宙無垠,他的命也只在這窄窄的劍上。劍神說他舊的恐懼破除,又掉進新的恐懼,他也曾像先前那樣試圖直面黑暗的盡頭,可是無論怎麼直面,他也沒法戰勝。

  唯一能減輕恐懼的,只有此刻的揮劍。為何劍神能輕易刺穿他最恐懼的地方……只有足夠強大,才能被認可。不單是他一個,弱小是所有修行人的恐懼。

  林煦重新定了定心神,全神貫注地揮下一劍。

  不停地練習可以給他安全感。他感到自己正試圖在追著太陽,不知道自己能奔跑到多遠,只有奔跑才能甩開身後的陰霾。雖然他知道只要一回頭,就能看見那黑色的影子還穩穩地粘在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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