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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頂上碎石一動, 黎殊燈把自己和白袍星宿都挖了出來,她額頭上的傷口被撕扯得更大,血已經順著額角流進了眼裡。她瘋了似的挖開裂隙上堵的石塊,從火龍燃著烈焰的肚皮下往裡望去。

  解軌被金線提著倒懸在山體內,一動不動,了無生氣,只有皮包骨的腹部還在微弱地起伏, 雖然還活著,但也離斷氣不遠了。

  「解前輩?羲和!」黎殊燈眉頭皺得死緊, 突然一掀袍擺, 倒著從裂隙中鑽了進去。

  她腰上系的金鈴鈴鈴鈴鈴狂搖起來,白袍星宿頓時嚇得心臟都快停跳了,一把拉住她的手臂:「你瘋了!幹什麼去?」

  「解前輩撐不住了, 我去接羲和脈。已經這麼多回了,活不活對我來說早已不算什麼大事。只要舍禍能除, 終止這種荒謬的輪迴, 我願意再粉身碎骨一萬遍。」黎殊燈眼裡流進了血, 眼瞳連帶眼眶都是一片血紅, 她拂開白袍的手, 拔下頭上的銀簪塞進他手裡,「我剩下的幾樣法器和本命爐都在這裡面, 帶去給紫炁。」

  攥在石壁邊沿的手一松, 雪青斗篷瞬間便被金線吞噬了。

  她平生寧為沙底玉, 不做琉璃瓦,一根脊樑撐過滅國的戰火,撐過北涼的風沙,撐過了幾十次有始無終的輪迴,終於將自己填進了立天地命的撐天之柱中。

  耳邊叮一聲撞響,顧瀟然回頭,驚見婁存這廝居然還沒死,從深谷里又翻了上來,還想趁人不備把她捆進銅鏡裡面,被簡星粲的融銀玄機傘擋了下來。

  「封南送呢?」顧瀟然問。

  婁存挑眉笑了一下,兩個欠揍的大字一左一右神行護法般出現在他臉側:「你猜?」

  顧瀟然看著他簡直牙根癢,簡星粲冷笑一聲,手中玄機傘一扭,從頭上伸出一截白刃,直往他心窩捅去。

  婁存側身閃避,不防身後驀地又閃出一個人來。封南送頭上的斗笠早被扯沒了,雞窩般的頭髮淋了雨,濕答答貼在頭皮上,外袍被扯得斷成幾截,黑布面巾不翼而飛,臉上青一道紫一道,就連本命劍都豁了口。

  他猛地衝上來,一把按住婁存伸向顧瀟然的手,箍著雙臂鎖緊了他,暴喝一聲:「你敢再動羲和脈,老子要你死!」鎖著他扭身一倒,直接撞進了一條金光燦燦的金線內。

  婁存臉上神情也是少見的錯愕,尚未來得及說一句話,雨幕一合,二人雙雙不見了蹤影。

  顧瀟然一口氣還沒提上來,耳邊忽然又響起了那陣悶雷似的隆隆聲。

  三條火龍齊齊發出悽厲的長嘯,堵在山頂那條好像被什麼東西在腹部咬下一塊肉,咆哮著甩動龍尾,砸下無數石塊。

  震響聲前所未有的駭人,羲和脈聳動著身體,身上裂隙陸續崩開,幾個法修按下葫蘆浮起瓢,應接不暇,石縫摩擦發出滯澀的響聲,像是齒輪互相卡住無法轉動,即將在過大的壓力下分崩離析。

  這一刻所有人都聽到了那近在咫尺的哀聲,好似天地都在為之哀泣,這聲音用雙耳聽不到,直接撞在人心腔上大放悲聲,振聾發聵,哭得人心中的悲意簡直壓抑不住,連平素最鐵血冷心的人都情不自禁地想要落淚。

  那是圍繞著羲和脈的十萬大山在一齊放聲悲鳴。

  其中幾十個點位格外洪亮,從混沌初開伊始一直支撐天地的立柱在顫抖,它們的身影遍尋不見,每一下顫動卻都正中眾人心中最底層的恐懼,比直面死亡還要讓人毛骨悚然,似乎整個世界下一刻便要垮塌,將塵世中的一切揉在一起壓做一攤五光十色的肉餅。

  「那就是……」顧瀟然雙唇張合,無聲呢喃,「隱靈脈?」

  傅無憑仰起頭,袍袖下的指尖竟是在輕顫:「羲和……羲和脈要塌了!」

  這是天地間最後一句成條理的聲音。

  天塌地陷的轟響聲中,所有人眼見羲和雪山裂成了一顆碩大無朋的風信子,從中碎裂、塌陷,高聳的山脈從外圍轟然滑坡,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最後幾乎分不清順序先後,只能看見大片大片的山岩滑落下去,整條山脈迅速解體。當它徹底崩塌的時候,修士們方覺修了個百年日月長,臨到大道山川天崩地裂腳下,這百年攢下來的真元竟還是螳臂當車,杯水車薪。

  就連火龍的咆哮聲在高山崩摧的動靜中都顯得微不足道,塌裂的山巒將它們也埋了進去,黑褐的廢墟中再看不到一星赤紅的火苗。

  雪山一塌,仿佛燒灼的炭火終於燃盡了那層一捅就破的紙,滅世的金光徹底沒了阻礙,像決堤的洪水一樣瞬間傾瀉出來,速度不像倒灌,倒像另一層山巒爆炸了,金線遇山吞山,遇河吞河,一口口將世界蠶食鯨吞。

  系統的尖叫聲中,顧瀟然已然分不出天地上下,四方天地全被割裂成大小不一的碎塊,隨著金光的纏繞流轉飛速變化,似無數條互不交接的江河在她眼前同時以各不相同的速度飛快奔涌,看的她眼暈想吐,生平頭一回有了暈船的感覺。

  她在金光中看到了無數個自己,有的垂髫短衣,在村落中匆匆跑過;有的才到她腰那麼高,被一個清癯的修士帶著,正在殿中打坐,神情痛苦,滿面冷汗;有的一身緋衣,坐在十方主殿裡打瞌睡。

  她努力側身,從金線的夾縫中飛過。這極不容易,隨著金光水漫金山般越涌越多,金光正在填滿天地間的每一寸空白,不給人留下一寸容身的空間。<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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