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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先帝和茂廣林又真的是彼此坦誠嗎?茂廣林手裡握著這樣一批人,足夠他呼風喚雨,掌控朝堂風向。而先帝若用這一批寒門學子替代了世家子弟,誰又敢保證,這批寒門學子不會被野心催生成為新的權貴呢?

  文沉覺得梁家人像是在養蠱,老蟲死了,幼蟲就成為未來的老蟲。

  梁長寧卻覺得他無可救藥,

  「四月是匈鐸草場破芽的季節,塞北束縛了你,於是我聯合六部積壓公務,糧倉空虛,國庫乾癟,世家和皇權的矛盾一度增長,白日裡朝廷上是俯首稱臣,黑夜裡的耳語全是抱怨,宮變的時機轉瞬即逝,我們必須要抓住!但是我帶人從西宮門殺進去,國子監被屠戮乾淨,后妃被太后盡數絞死,我的人說沒見到二皇子,我疑心他是否被帶走,但這時候我已經走到了冷宮門口。」

  冷宮就在西宮門旁,那是梁長風住的地方。他的瘋娘死後,他常常一個人在水井邊長坐。

  文沉盯著梁長寧,輕聲說:「我推開門,發現二皇子死了。」

  梁長寧低下頭,看見了文沉擠滿皺紋的眼睛。

  他笑得開懷,說:「沒想到啊!我們都看錯了人,你們誰都沒有他狠得下心,他靠著軍隊屠殺的路徑就猜出我們看中的人選,他知道梁長爾心善,靠著裝病把人騙過去——我不知道他怎麼殺的人,但我推開門的時候,梁長風就站在血里,他提著一把生鏽的劍,對太后說——母后,您看,只剩下我了。」

  只剩下他,所以他就是唯一的選擇。

  「梁長風昨夜死了,你報不了仇啦!我的人親手射殺他,三箭。」文沉豎起兩根手指,說:「只要三箭,應三川帶著他跑,但他跑不出去。他從一生下來就該活在這籠子裡,如果他有一個高貴的生母,他或許不會走到這一步,可惜時也命也,只要區區兩支箭。」

  他想起梁長風剛登基那一年,什麼都不會寫,策論不會分,公文不會看,連個硃批都要司禮監秉筆手把手教。他覺得新帝蠢笨,連三歲小兒都不如。

  有一次新帝被內閣拘著讀孔孟,他拘謹地坐在御書房裡背魚我所欲,他背到晚上才堪堪過關,連飯也沒吃就要接著見文沉。

  文沉教他如何在朝堂上駕馭朝臣、分辨諫言,他講了很久,卻看見新帝走神。

  新帝看著窗外深藍的天,文沉還記得那天有皓月繁星。

  「京城的天,總是四方形的。」新帝說:「朕小時候聽人講課,說涼山那邊是麥田,這邊是水稻,塞北有草場,夏夜是漫天繁星,浩瀚宇宙一望無際,站在麥田裡能聽見海浪的聲音。丞相大人,是真的嗎?」

  「皇上看見四方形的天,是因為站得太低。」文沉說:「坐井觀天,眼界只有四方大。登高望遠,才能睥睨天下。」

  「太高了。」新帝說:「站的這麼高也只能聽見箭矢聲,摸不到星星,還不如深井,起碼能觸及。」

  新帝後來去了一次京城最高的殿宇,他站在最頂上,只覺得害怕。

  梁長寧想知道已經知道了,他起身不再多言,獄卒恭敬把他送出門。

  「魚……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文沉哈哈大笑起來,逐漸癲狂。

  梁長寧沒聽清他在說什麼,已經走到了牢籠外。牢籠里有一扇很小很小的窗戶,外頭有光照進來,文沉繃直了鐵鏈撲出去,被那束光恰好打在臉上。

  文沉被關押在最裡面,從這裡通向牢獄大門的路狹窄又冗長,他扒著欄杆,能看見梁長寧的背影。

  「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文沉奮力嘶吼,脖頸上青筋暴出,這次梁長寧聽清了他在說什麼,但他的步伐沒有停頓,文沉還在高呼:「二者不可兼得,舍魚而取熊掌者也!」

  獄卒用棒子敲擊鐵欄杆,喝止道:「安靜!閉嘴!」

  「長寧王!我兒之於你是魚還是熊掌!」文沉哈哈大笑起來,拼盡全力想讓梁長寧聽見:「江山美人只能二選其一!沒有一個皇帝可以和男人搞在一起!沒有一個皇帝能夠不娶皇后!你被美色拿捏住了,又如何拿捏天下!」

  文沉深知閔疏的性子,一旦梁長寧登基為帝再立新後,他會毫不猶豫抽身離去。不管他怎麼選,閔疏都會成為梁長寧心裡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早知閔疏有如此能力,他文沉何必殫精竭慮去謀劃布局?該直接把閔疏賣過去以換取對等的價值。一個私生子,竟有如此能耐,把這些世家子弟都比下去了!

  文沉露出個得意的笑,在蓬亂的頭髮下笑出了淚。

  他沒輸,他還有個兒子能延續文家的血脈,他翻身滑落在地,眯著眼睛直視光線,被刺激得流下淚來。

  「文……文疏……」文沉喃喃道:「不好聽,要換……」

  回應他的是牢獄大門被重重關上的聲音,梁長寧的腳步聲被阻隔在了陰影之外。

  閔疏就在大理寺外等他。他靠著馬車,正低頭撫摸一隻雪白的野貓。

  梁長寧看見他,心裡壓著的氣驟然一松,閔疏起身含笑看著他,大理寺修在半山腰,梁長寧疾步走下這一條長長的階梯。

  「先回府麼?」梁長寧問他,又扶他一把,把他攔腰抱上馬車。

  張儉楊起鞭子,馬車徐徐起步。車裡晃動,珠簾發出好聽的聲音。

  「先去一趟宮裡吧?」閔疏看著他說:「內閣為著繼位人選忙了幾日,再放著不管嚴瑞要帶人上門了。太后大病不好,孔宗翻了太醫院的記檔,說是孤離暗毒,時無多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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