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查帳的事嚴瑞幫不上忙,他看天色要亮不亮,估摸著還有些時候,就說要去看看茂廣林。他難得來一次,知道茂廣林如今的情況,總是時刻準備著。

  嚴瑞問過孔宗是否能推算出大概的日子,往後再拖一拖,還說什麼藥材都有。可孔宗只是搖頭:「我是治病救人,不是煉丹修仙。閣老身子沒有大問題,既沒有突發惡疾,又不是外傷破損,你拿藥材又能怎麼樣呢?除非天仙娘娘下凡賞了仙丹,興許還能續個七八十年。」

  嚴瑞沉默良久,情不自禁要落淚。

  孔宗預備著拿自己的袖子給嚴瑞擦淚,嚴瑞不要,他先前看見過孔宗拿袖子給辛莊擦桌子。

  嚴瑞問:「我家裡沒有這個歲數的老人,遇著這樣的事該怎麼辦?」

  他大概是想問需不需要備下什麼,但又說不出口,總覺得還沒到那時候。

  孔宗也不知道,他一向只關注活人,不關注咽氣的死人,只好說:「家裡的老人麼,都有這一天,我看閣老還能曬太陽,說話雖然含糊,但口舌是沒問題的。姑且這樣過著,要是真到了……那天,也不會太痛苦,或許迴光返照,還有話要交代。不要出遠門也就是了,這院子不偏,派人傳喚一聲,你就抓緊過來,別的嘛……還得問問有經驗的老人家。」

  嚴瑞沒再說話,他立在廊下,外頭下著雨,天色里沒有一絲光。

  天色已經要大亮,幾人各自離開,梁長寧坐在閔疏房中,沒有起身的意思。

  「今夜辛苦王爺,王爺該回房休息。」閔疏抬下巴送客,說:「天色不暗,我就不打燈籠送王爺了。」

  梁長寧往後靠,長嘆一口氣,說:「腿麻了,走不動。」

  「爬也要爬回去。」閔疏皮笑肉不笑地不鬆口,說:「我這裡是個破廟,還不如狗窩,我可不想同王爺擠在一起。」

  「我不睡床。」梁長寧鐵了心不走,說:「將就將就,金窩銀窩哪裡比得上你這狗窩。」

  「狗是要咬人的。」閔疏說:「我牙尖嘴利,王爺一朝被咬,該十年都怕。」

  「我可不怕狗。」梁長寧似乎是在玩笑,又好像不是玩笑:「軍中兒郎,大多都懼內。」

  閔疏審視他片刻,不以為然道:「我卻以為,軍中兒郎大多都喜歡嫖娼。」

  「在我的麾下,被我抓到嫖,是比逃兵更嚴厲的處罰。」這一次,梁長寧是認真說:「控制不了欲望的男人,在戰場上也沒有活下去的本事。如果被俘虜,那就很容易叛變。」

  「這話送給王爺。」閔疏起身開門,做了個請:「控制不住欲望的男人,在下官這個狗窩裡,也不見得能討到好處。」

  得,搬起石頭砸自己腳。梁長寧只好站起來,他剛出門走了兩步,又回頭說:「誒……反正也要天亮了,不如我將就在你這裡用個早膳——」

  閔疏毫不留情砸上門,只剩下灰塵撲了梁長寧一臉。他鼻子一聳,打了個噴嚏,訕訕地走了。

  張儉候著梁長寧,梁長寧一夜沒睡,聽嚴瑞講了整宿的舊事,腦子全是那些東西。他實在是困得慌,好在今日不必上朝,他匆匆洗過一道就上了床,他的床太大,總覺得一個人睡浪費。

  以前閔疏最喜歡睡裡頭,他喜歡靠著牆,要麼背貼著,要麼額頭抵著。反正是離梁長寧越遠越好,梁長寧知道閔疏睡熟後就會下意識尋求熱源。好幾次他半夜回來,剛上床,冰坨子少年就迷迷糊糊蹭過來。

  閔疏走了後,梁長寧還留著閔疏的枕頭。有段時間閔疏失眠,現在想來,那段時間大概是孤離發作得最厲害的時候,閔疏心事又多。他夜裡徹夜難眠,暮秋就給他換了個稻糠內餡兒的枕頭。有時候閔疏翻身,枕頭就傳來沙沙聲,梁長寧喜歡那個聲音。

  再後來小蒼鷹翅膀硬了跑了,這個枕頭就被梁長寧豎著擱在靠里的那一側。梁在安倒是喜歡這個枕頭,他問梁長寧要,梁長寧沒給。

  這三年來,梁長寧沒碰過文畫扇,文畫扇也並不主動來找他。大概是文畫扇的心思都擱在外頭,隨著梁長風地位的穩定和太子的出世,文畫扇開始逐漸意識到,梁在安並不能成為她的倚靠。於是她乾脆進宮陪太后,算是給自己另找靠山。

  太子是血脈正統,梁阮在一日,梁在安就是長寧王世子,梁阮不在了,梁在安不太有能夠成為儲君的可能。

  文畫扇知道閔疏回來了,這還是她從文沉口中知道的。她得了文沉的授意,私心也想除掉閔疏。可惜如今的閔疏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處處受制的三弟,他如今身家清白,戶籍往下查三代都查不出問題,文沉更是不敢揭露閔疏的身份,當年陳弱水在眾目睽睽下自焚,他不敢把這個把柄遞出去叫人抓著。

  如今文家才是處處受制的那個,對待閔疏頗有些投鼠忌器。文沉也深知閔疏不會自爆身份,他這個小兒子好不容易清清白白走出去,怎麼又會主動和文家扯上關係?

  這好像成了他們心照不宣的隱秘,雙炮壓車一樣不敢動彈。

  閔疏知道,現在比的就是誰能豁得出去。誰不在乎臉面和後果,誰就拿捏住了主動權。

  好在閔疏孤家寡人,是敢背水一戰,殊死一搏的。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他不怕再失去什麼,因為他已經失去過了。

  他失去的東西都埋在了文府,他只怕拿不回來。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