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潘振玉還說人生知己難逢少,二人約著以後洞房花燭做伴郎,陳聰笑起來,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自己不討姑娘喜歡,還是看天意。

  潘振玉還教過陳聰彈琴,他把音律寫下來給陳聰看,用細絲線架在筷枕上佯裝琴弦。後來他們到了國子監共事,潘振玉用第一個月的俸祿買了一把琴,月夜裡把陳聰叫起來,請他同奏。

  他們彈的那支曲子是高山流水,潘振玉還記得陳聰那時候的眼神,那是伯牙的目光。

  潘振玉還夢到後來自己被貶流放,一路從京城走到塞北。押運差役受了賄賂,要在路上把他折磨致死,他吃過樹皮,喝過泥水,捆著雙手被拖在馬後。

  那夜下了大雨,塞北的土地全是沙,他拖出一路的痕跡,雨打濕了他的衣服,他覺得比枷鎖還重。

  他倒在雨里,用血肉模糊的手指在泥地上劃出琴弦,哼唱著彈一曲高山流水。

  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弦斷有誰聽。

  再後來他被梁長寧撿回去,安置在軍隊裡,他要從塞北爬回去,去寫他的策論,去要回本該屬於他們的稻田,還要去找他的俞伯牙。他當了梁長寧的軍師,沒日沒夜地鑽研兵法,他閉著眼睛都能畫出塞北十三關卡的輿圖,他用來排兵布陣的沙盤上永遠有二十一根琴弦。

  直到後來他聽說陳聰被調到暨南做布政使,才隱約猜出他的意圖。

  伯牙與子期心意相通,可惜暨南與塞北是天涯海角,他以為此生再無望相見。可他如今又想,若是要以斷腿為代價相見,那不如此生再也不見。

  潘振玉夢裡流了淚,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

  潘振玉昨夜洗了頭髮,沒幹就睡了,如今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他飛快地洗漱完,對著銅鏡梳了兩把頭髮。

  潘振玉見到陳聰時,是在書房中。

  臨案放了株鐵桿海棠,沒開花,只有兩三片葉子還綠著。他推門進去的時候小茶爐上溫著藥,藥還沒煮沸,只冒著熱氣。

  陳聰被推門聲驚到,抬頭一眼望到了潘振玉。他頓了少頃,擱下筆輕輕笑起來:「潘明過,別來無恙。」

  潘振玉站在那兒沒動,咬著牙說:「別來有恙,陳望山!」

  陳聰自己推著輪椅的木輪,繞過了書案,說:「不是大事,一條腿而已。」陳聰語氣平靜,又說:「我以為你死了。」

  從這個角度,陳聰只能看到潘振玉長滿胡茬的下巴,他還記得年少的時候他與潘振玉在遠東樓看燈會,那時候潘振玉喜歡穿素色的衣裳,布帶束髮,一副書生打扮。而多年再見,從前的書生已經是個佩刀將士,胸膛寬闊如山。

  陳聰仰視著潘振玉,聽到潘振玉說:「差一點,後來我跑出去,遇著主子,撿回一條命。押運差役怕遭罰,偽造了屍體謊稱我死了,我換了戶籍,如今在塞北守關卡,我後來知道你去暨南了,布政使不好當,今歲又雪災。」

  潘振玉忍著不去看陳聰的腿,說:「你……還疼嗎?」

  陳聰靜默半晌,對他掀開膝蓋上的毯子,把空蕩蕩的褲管抓上去,露出那碗口大的瘡疤來,瘡疤醜陋,結出來的疤痕猙獰可怖,創口之上的肌膚也不成樣子。

  潘振玉倉惶別開臉,目光落在那株鐵桿海棠上。

  「有一點疼。」陳聰如實說,「有求皆苦,這是我該的。幾年前你被流放,你也痛過苦過,咱們都不是千嬌萬貴養出來的人,這刀子落到我身上,不過是把你走的路再走了一遭,如今痛過了,又覺得沒什麼大不了。」

  「我從前說,你在前頭開路,我在後頭追隨你,不當你的拖累。」陳聰頓了頓,像是有些抱歉,「是我自負了。」

  潘振玉沒說話,他把臉轉回來,眼裡都是血絲。

  陳聰嘆口氣,說:「潘明過,你有你的刀,我有我的劍,王爺要重翻舊案革新土地法,我走這條路,靠的不是腿,是筆墨。」

  他伸出右手給他看,他修長的手指如劍,說:「只要我還有手,我陳望山就沒廢。」

  潘振玉終於笑起來,低頭握住他的手,說:「是,此後換你在前頭開路,我在後頭盡力不當你的拖累。別來無恙,陳望山。」

  第57章 幼弟

  冷風呼嘯,雪已經停了多日,冰層日漸融化,暨南雪災的善後修復也逐漸提上了日程。

  危移在寒風中眺望了片刻,轉頭說:「商道沿路的積雪化了,今夜一過就出發。」

  賀明打馬跟在他身後,也往前眺望著說:「看天象估摸著今夜還有場雨,這批貨沾不得水,咱們要不再等兩日?」

  危移搖搖頭,說:「這兩日咱們跑快些應該能到椃洲府,這批貨留久了咬手,要儘快拋了。」

  賀明嘴唇緊抿,還是說:「我早起查看輜重車,發現有些油布已經有破損了,這批貨全是礦井鹽,沾水就化了,大公子之前的意思是少涉險,二公子,咱們得換一批油布才能繼續走。」

  「起風了。」危移抬頭看天,在寒風中攏緊了敞開的大氅,說:「今夜要落一場大雨,吩咐下去,停隊修整,防水的雨具都撐開,油布蓋牢實了,輜重貨車都拉到避雨的坡下,明日雨停了再說。」

  危移看著年紀還小,其實跟著危浪平做了多年的走商,也學到不少東西。危家旁系都沒落了,他父母死得早,如今能擔事的也就他們兄弟二人。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