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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人陸陸續續散了,梁長寧的車駕停在門口,張儉撐著傘等著他。

  不知什麼時候飄起了雪,夜已經深了,寒風刺骨。

  一把傘從身後掠過,停在梁長寧的頭頂。張儉抬起傘仰頭看去,梁長寧身邊立了個身披黑色大氅的男人。

  他劍眉星目,一雙眼睛猶如馳野獵豹,沉著又敏銳。他沒束髮,雖然生得高大,卻比梁長寧微微矮了半寸。

  是危浪平。

  張儉認出了他,他正要走上台階,梁長寧卻微微抬手制止了,他做了個手勢,張儉會意,坐上車架揚鞭走遠了。

  「王爺生得高,我舉著傘都累。」危浪平同他一起盯著府門前的黑夜,雨水被燈籠照出落下的軌跡,一絲一絲地像是銀針,銳利得很。

  「危大人高升吏部侍郎,此後長留京中不必再受車馬顛簸,京中山珍海味,牛乳管飽,多的是長高的機會。」

  危浪平笑了笑,搖頭說:「如今我這個年齡,談長高是痴人說夢,不過舍弟倒是還有抽條的可能,小孩子嘛……」

  梁長寧知道他為什麼要給自己發請柬了,他恭維一句:「幾年前見賢弟的時候,他已經到你肩頭了,賢弟一表人才,高與不高都是小事。」

  「哪兒能是小事呢?」危浪平一笑,「長得高,自然手長……手長才能夠得遠嘛。」

  梁長寧說:「人在京城,手長又能長到哪裡去?」

  「王爺不就把手伸到三千里之外了麼?塞北到暨南有多遠?王爺手長才能囊中探物,只是舍弟不懂事,怕是擋了王爺,危某還望王爺高抬貴手,以後同在京中任職,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何必呢?」

  梁長寧這才慢悠悠偏頭看了眼裡面廊下的一排含苞待放的荷花,說:「好說,人我早已叫潘振玉放了。」

  「人是放了,眼睛還盯著呢。」危浪平抬眼看他,順著他的目光掃了一遍廊下。

  「王爺看上我的東西了?」危浪平忽地笑起來:「好說,看上什麼了?搬走就是。」

  梁長寧一哂:「危大人真是蛔蟲似的……本王倒還真有想要的,勻兩支荷花給我?」

  危浪平朝後揮了揮手,立刻轉出個小丫鬟過來俯首聽命。

  「去,挑兩缸開得久的荷花,連著剩下的鱖魚一起送到長寧王府,拿溫泉水養好了,務必要鮮活。」危浪平吩咐完,又轉了回來,說:「這些不值錢,王爺想要派人來知會一聲,等舍弟回京,必然叫他來給王爺過個臉熟,以後我們兄弟二人長留於京,還要靠王爺照拂。」

  「都是看天吃飯,」梁長寧端著手,似笑非笑地說:「何來照拂一說?」

  「那可難辦了,」危浪平氣定神閒,說;「不過這世道嘛……求天眷顧不如翻身為天。他們都說京城的冬天看不到荷花,我不是照樣插在缸里了?」

  梁長寧抬頭看著危府門前通明的燈籠,語焉不詳地說了句:「太早了,時機不到呢。」

  危浪平眯了眯眼,梁長寧朝著遠處靜立的張儉招手,偏頭說:「時候不早,本王就不久留了,改日賢弟回京,一定備上大禮。」

  危浪平微微躬身,目送著梁長寧下台階的背影。

  藍漸清接過危浪平手裡的傘,恭恭敬敬地問:「主子,二公子那兒——」

  「梁長寧不會動他。」危浪平轉身回去,藍漸清跟著他,把傘牢牢握在手裡,轉身時傘弦上雨珠飛旋開,打在了廊下的荷花上。

  「那還要盯著嗎?二公子自己沒察覺到有人盯著他,龍紋軍高手如雲,又來去無聲,實在是疏漏難尋。」藍漸清低聲說:「這批貨至多留到三月,否則到了梅雨季,油布總有漏的時候。」

  鹽沾不得水,這是三歲小孩都明白的道理。

  危浪平沉吟片刻,「還是盯著,梁長寧不動手,保不齊別人也能忍得住,京城不是我們自己的地盤,四大家分崩離析,咱們自己也是岌岌可危。危家不比從前,京城裡到處都是眼睛,小心為上。」

  藍漸清跟了他二十幾年,早把自己當危家人,他說:「如今局勢不好,先帝崩逝前既然選了避禍,那咱們就在澤陽呆著也好,好說歹說也算條地頭蛇,如今商道重新疏通,更是要錢有錢。回京……真不是個好選擇。」

  危浪平瞥他一眼,沒跟他計較話里的放肆,他們已經到了廊下,藍漸清收了傘靠在木欄杆上瀝水,又替危浪平撩起了木帘子。

  危浪平低頭進了房,屋子裡燒了火熱的地龍,他抬手解開下巴處的綢帶子,藍漸清連忙替他脫下了大氅。

  危浪平生得高大,一雙眼睛機敏銳利,目光掃下來時帶著上位者的威嚴,他撩袍落座,訓練有素的侍女即刻奉上茶盞。

  「蠢貨。」危浪平嗤笑一聲,經脈分明的修長手指按在蓋置上,「祖輩的恩蔭能承到幾世?君子之澤五世而斬,這個道理你不明白?」

  藍漸清被他罵了兩句,立在他面前安靜地聽他訓話。他從危浪平的語氣里沒聽出氣意來,心知他沒惱怒自己,就低著頭悄悄抬眼。

  茶盞里的茶湯升起裊裊霧氣,危浪平低頭啜飲,眉眼在霧氣里模糊不清,他說:「開國四大家夏文裴危里,危家這棵樹已經要枯了,危勉……」

  他稍微頓了頓,覺得連名帶姓叫自己父親大名不太好,又改了口:「我那寵妾滅妻的父親不就是個例子?你看看他留了幾個子嗣下來?如今整個危家就剩下我和危移,當時風聲鶴唳,連桃李天下的茂廣林都辭官避世,又何談我區區危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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