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茂廣林的信字不多,暗裡的意思卻三頁紙都讀不完。

  陳聰看完信不語,心思微有活動。說動他的不是茂廣林的謀劃安排,而是信末那幾個字——時機已到。

  周鴻音看他的樣子,突然道:「我曾聽聞陳大人與茂閣老是舊識。」

  他換了舒服的姿勢,兩手搭在椅子扶手上,長出一口氣說:「陳大人出生於擅門關最北的小縣,家裡只有年逾八十的老奶,還在陳大人七歲那年去世了,後來陳大人一路往南流浪……這樣艱苦地走了多少年,陳大人才從草鞋走到羊皮靴?」

  陳聰沉默少頃。他腳底的水泡沒挑破,膿水帶來燒灼的疼痛,讓他忍不住微微皺眉。

  海棱早已退下了,他立在檐下階上,盯著空中低低盤旋的禿鷲。暨南凍死的人太多,禿鷲成群結隊地守著。海棱看著煩,取了大弓搭箭,眯著眼睛找準頭。

  陳聰收回目光,落到周鴻音臉上說:「未曾想小將軍還特意打探過我。」

  「雁過留聲,人過留名。」周鴻音咧嘴一笑,說:「陳大人是暨南布政使,暨南從前什麼樣子,如今又是什麼樣子?陳大人即便不自己吹噓,也是切切實實擺在這裡的,一筆一筆都是政績,日後大人高升,這就是台階。」

  陳聰自嘲一笑,搓了搓手手上的血痂說:「如今這一場大雪……早把一切都淹沒殆盡了。」

  「所以才要從頭再來。」周鴻音站起來,回想起閔疏寫來的信,語氣堅定地說:「時局不比從前,茂閣老壓著大人升職並非是為了私慾,政績只有一步一步得來的才能經得起外人推敲。陳大人從前能從激流中全須全尾地退下來,是因為先帝有惜才之心。如今先帝已逝,新帝不穩,陳大人一腔熱血抱負不能就此涼了!」

  陳聰失語,周鴻音繼續道:「你我都在激流之中,不進則退,沒有止步靜止的路,要麼陳大人保住暨南八省,要麼陳大人任由百姓淪為登高者階石,這是避無可避的路。」

  陳聰咳了兩聲,他不要周鴻音替他拍背。外頭的海棱已經有的放矢,利箭破空而出,禿鷲如頑石砸落於地,撲騰出三兩根羽毛,接著雙爪微微抽搐,歪頭斷了氣。

  天空上盤旋的其他大鳥四散逃開,天際安靜了片刻。

  「小將軍!」孫虎撩開帘子三兩步跑進來,海棱拎著禿鷲的屍體跟在後頭。「孫岩和李立山搜完了林子,一個活口也沒捉到,只是在死屍上摸到了牌子。」

  「什麼牌子?」周鴻音轉頭盯著他,陳聰也側身望出來。

  「一塊拇指大的鐵牌子,掛在脖子上的。一共摸出來十七塊。」

  孫虎把手裡一堆生了鏽的小牌子堆成一摞遞給他,說:「李副督看了,但沒看出個明白來,瞧著像是組織著用來做身份標記的。」

  陳聰探身摸了一塊在手裡,翻來覆去看了個遍也沒看出個所以然。

  周鴻音把這堆牌子扔回桌子上,零零碎碎的哐當聲響起,他又說:「這個月的軍報還沒送回京是不是?」

  「不是五六天前才給長寧王府寫了兩封嗎?」孫虎摸摸後腦勺。

  周鴻音不理他,繼續道:「再報個信回去,拿個牌子一併送去,用油紙包好了。讓差役拿到了回信再返程。」

  陳聰知道他是梁長寧的人,但沒想到他擔著欽差的名號,事無巨細都要匯報於上。

  他是長寧王的忠臣。

  孫虎踏出門去,把房間留還給二人。

  方才的話還沒談完,周鴻音卻不再繼續。他把粥碗端出去,說:「時候不早了,我明日再與大人詳談,現在不比京中,我這裡沒丫鬟給陳大人使喚,只有軍中雜役來給你換藥。」

  陳聰擺擺手:「不必麻煩,我自己來吧。」

  周鴻音沒有再說,大步出了門。

  他一出門,孫虎和海棱就跟在他身後,周鴻音交接了糧車回來,他又撥了人去搭建粥棚。他事情多,還有孔宗在侯著他。

  周鴻音掀開孔宗的帳子,見他正把裝滿了雪水的銅壺掛在火堆上。

  孔宗頭也不抬,問:「陳聰怎麼說?」

  「姑且再等等。」周鴻音抓了把碎茶丟進銅壺裡,又掏出了腰間掛著的小壺,問:「喝點?」

  孔宗搖搖頭,「你這二兩火里燒喝了一路了,怎麼現在還有剩?」

  周鴻音晃了晃小壺,嘆口氣:「我的早喝完了,這點還是從陳聰身上摸的。」

  孔宗盯著雪水沸騰翻湧了,才問他:「你要放糧,心裡有什麼章程?陳聰是暨南布政使,又是百姓心裡的父母官,他此番求旨是託了民意,如果他願意幫著吆喝,民心才能來落到咱們手裡。」

  「這筆糧是王爺的糧。」周鴻音舔了舔唇,把最後一滴火里燒咽下,說:「戶部給的糧全發了綠霉。」

  孔宗端著茶杯,說:「但你是皇上的欽差,吃飯的人只看得見廚子,看不見後頭種地的人。」

  周鴻音不是沒想過以梁長寧的民意施粥,但他怕適得其反,更怕給京中的梁長寧添麻煩。

  皇上只給了二十萬石糧,還是吃不得霉米,戶部撥下來的錢一時半刻也根本買不到價格合適的糧。如今他手裡的糧有八成都是梁長寧和茂廣林籌的。滄州還調來了一批,是陳聰擔保下來,簽了借條才調到的。好在陳聰信譽高,滄州德州給的都是新米。

  以朝廷的名義施粥周鴻音不甘心,以長寧王的名義他又容易被有心之人扣帽子。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