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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秋替他挑亮燈芯,「王爺總說世事如棋局,不過咱們做奴婢的,也聽不懂這些高深的聖人道理。」

  「是,王爺說得對。世事如棋局,善弈者謀勢,不善弈者謀子。」閔疏捏著棋子,想起這個道理還是茂廣林教給他的。

  「王爺能跟你說這個,可沒把暮秋姑娘當外人,也沒把姑娘當下人看。」對暮秋笑道:「你家王爺技比國手,可惜他才不外露,姑娘能聽到王爺的交心之語,我是僥倖得了兩分機緣才能與他對弈。」

  「閔大人說笑了,」暮秋把燈罩蓋回去,笑說:「下午西山巡撫進貢上來的這玲瓏棋,王爺只看了一眼,就說能入您的眼,叫我特地擺在桌上的呢。」

  閔疏看了她一眼,沉默半晌,心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暮秋見他苦苦思索,福身告退了。

  閔疏垂下眸子,盯著橫穿兩角的大龍,低聲喃喃道:「善弈者謀勢……他落子於棋盤外,而我困於局中,太在意勝敗,這才是我輸掉的原因。」

  他做劫時太急躁,漏了黑子一口氣,最後滿盤皆輸,被收走了近半數白子。

  他微微皺眉,思索良久後才抬手補全了那顆漏掉的黑子。

  ……如果是梁長寧,他會怎麼接呢?

  是乾脆提劫吃子,還是按兵不動接著做大龍呢?

  閔疏想起七年前梁長寧在赤山撫郡的那一戰,那是他第一次知道梁長寧的名字。

  那時候閔疏才剛剛被文沉召見,夫子派了學童來告訴小陳氏,說閔疏於文章之上有思治之才。

  陳氏曾經問他:「安之,你以後想做什麼?」

  小閔疏一臉正氣,說:「要入朝做官,做清官好官父母官!」

  後來陳氏去求文沉,求他給閔疏一個戶籍,求他允許閔疏去科考。

  文沉召閔疏進府,他站在文沉的書桌前,看到案面上放著一份戰報。

  「多大了,會識字嗎?」

  「過了年就十歲,會識字。」

  文沉把密報推到他面前,審視他片刻:「這是當朝六皇子梁長寧第一次率軍,你既然能識字,那就把戰報讀出來給我聽。」

  那戰報冗長,簡潔的用詞裡是他從未見過的殺伐場面。

  軍營設在赤山撫郡,蠻族敵軍分散八方圍困住了梁長寧,他的兵馬糧草不足,援軍遲遲不到。

  敵軍用一隊童兵摸到了營地,將梁長寧的護衛隊引了出去,帶到埋伏好的山谷中幾近屠殺。

  第二日蠻族將領用投石車將三十顆人頭砸翻了營地的篝火,士氣彼長我衰。梁長寧率軍突起,而敵方兵陣精密相扣,牽一髮而動全身,幾乎是無解的局面。

  閔疏那時候還小,讀著讀著就入了迷,絞盡腦汁也想不到解局之法。

  文沉問:「你娘說你書讀得雜,我記得你娘從前有一本《太公六稻》,你可曾讀過?」

  閔疏點頭又搖頭,聲音稚嫩,「……讀過,可是如今這場仗我看不懂。六道三略說,善戰者致人而不致於人,可六殿下處處受制,牽一髮動全身,已經是受致制之局了……」

  他慢慢翻開第二封戰報,倏忽睜大了眼——梁長寧不知用了什麼法子,他夜渡冰河單刀赴會,此戰竟然贏了!

  「落一子而滿盤活。」文沉已然翻過第二封戰報,語氣鄭重,「六殿下不過才十幾歲,尚有領軍風範。更難得的是他能在絕境中沉得住氣,用不到蠻族一半的軍力布下大局,這是他的本事,也是他將來奪位的底氣。」

  閔疏抬頭看他,心裡是對六皇子的敬佩,他從這字裡行間看到了雄姿英發的未來君主,看到了遼闊河山。

  文沉語氣一轉,和他雙目對視:「你說你想入仕途,可若將來有一日你入朝為官,他就是你要除去的敵人。與這樣的強大的人做對手,你怕不怕,敢不敢?」

  「為什麼要跟他做對手……」閔疏不懂,一張漂亮的小臉上布滿疑惑。

  「文家三代為官,太祖乃是開朝之臣,先帝顧念太祖的功勳,才有了文家後代的恩蔭。」文沉把他抱起來,指著書房裡架著的一把劍,說:「這是聖上賞賜的海宴劍,持者可帶劍入宮,不跪親王,不受罪罰,不遭株連。」

  「這是潑天的富貴,卻不是永遠的富貴。」文沉握著他的手,按在了劍身上。

  那是一種冰涼的觸感,幾乎有些刺骨了。

  「六皇子出於德妃,國公府是他外家,若日後他登上大堂,國公府就會有這潑天富貴,國公府與我丞相府向來不和,今日這海宴劍是無上榮耀,明日或許就是頸邊鍘刀。」

  「可如今朝中新貴崛起,開國四大家根基深厚,當今聖上已經心有警惕,文家沒有女兒能入宮為妃,文家到這一代,早已握不住手裡的權了。」

  閔疏不懂:「可後宮也不能干政,老師說過有能者才能居之,皇上若是仁義……」

  「就算皇上仁義,但皇上之後呢?」 文沉目光落在海晏劍上,說:「當今皇后是裴家女,這是皇上未登基前先皇賜的婚。如今除了皇后,四大家裡的女子一個都過不了選秀,即便是入宮封了妃,也總是死得蹊蹺。若要富貴延續,就只能走先祖的老路——做開國功臣!」

  從來沒有人告訴閔疏這些東西,他學的是孔孟禮法,不是史記左傳。

  文沉知道閔疏有個在落魄私塾謀生的老師,他並不在乎那個老師是誰。京城裡多的是沒考上功名的窮秀才,他懶得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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