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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長寧皺起眉頭來,不太贊成道:「父子一脈,文沉養大的兒子,老師也敢用?」

  茂廣林搖搖頭,「此話不然,英雄不問出處。更何況他近水樓台,指不定我這學生手裡就握著什麼了不得東西。他能在丞相府活到現在,一定是對文沉有些用處的。」

  梁長寧若有所思:「希望如此。」

  夜色漸深,梁長寧徒步走回自己府中,半途下起了雪,他頭都淋白了。下頭的小廝連忙替他拂去頭上的細雪,打開傘來替他撐著。

  張儉早就在門內等候多時,知道他從哪兒回來。見他進門立刻就接過了傘揮退小廝,小廝不情不願地退下,走到拐角處卻停下來悄悄靠牆偷聽。

  張儉拔高了聲音:「哎喲我的王爺,您這是到哪兒去啦!怎麼自己走回來的?外頭的馬夫呢?您可別著涼了,這麼大的雪——」

  「行了,」梁長寧不耐煩道:「嘴怎麼這麼碎,備水去,我要沐浴。」

  「得嘞,我這就吩咐下去。」張儉聽著小廝確確實實走遠了,才壓低了聲音正色道:「王爺,宮裡的探子傳出消息來,說是三月前咱們押回來的使臣……死了一個。」

  梁長寧眼睛一眯,語氣驟然沉下來:「兩國交戰不斬來使,人好好地住在懷遠亭,怎麼就敢弄死一個?」

  張儉望了一眼前頭的安鸞殿,放緩了步子,「說是周將軍家的小公子殺的,為了個女人。」他頓了頓,又道:「周小公子抵死不認,大理寺已經把人抓了,刑部和督察院三司會審,周將軍想要進宮面聖,被文丞攔在皋門之外。」

  梁長寧神色晦暗不明,「怕是盯上周銳手裡的兵了,文沉吃相還真是難看。」他把張儉手裡的傘推給他,語速極快道:「把他攔下來,這風口浪尖上,誰穩不住誰就輸了!」

  張儉沒接傘,飛快地退進了黑夜之中。

  文沉不僅想當丞相,還想當宰相。宰相宰相,能主宰大局的才稱得上宰相。

  文官勢力再大,也不如握著兵權的武將。

  梁長寧磨了磨牙,緩步踏進了安鸞殿。府醫早就等著回他話了,梁長寧懶得聽他說些閒話,「人多久能醒?」

  「這……該也快了,估摸著最遲晚上就能醒了。」

  梁長寧從外頭帶回來的藥果然是好東西,兩根參須下去,閔疏就吊住了命,脈象逐漸趨於平和。

  梁長寧向屋內看了一眼,不急不緩地說:「醒了就叫人來報,利誘也好,屈打也好,總得吐出點什麼來給我。」

  他本意是想將閔疏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好細細審問,不過使臣被殺,情勢由不得他再耽誤時間,先前一個月的拷打已經很浪費時間了。

  文沉一派擴張迅速,他得先從閔疏這個小細作身上下手。

  一個時辰後,張儉帶著周將軍回了長寧王府,還未通報就慌張闖了進來。

  他一身重甲單膝跪地,急促地說:「殿下!我兒是無辜的!那使臣非他所殺,其中必有隱情。殿下為何不讓我進宮面聖?!」

  梁長寧冷笑一聲:「進宮面聖?我那皇兄如今都是泥菩薩過江,你求他不如轉道丞相府,他們這一招擺明了就是逼著你去殿前認罪,好奪你虎符。」

  周銳憤恨道:「虎符真是燙手山芋,懷璧其罪,我真是,我真是——」

  梁長寧正想說話,下頭的小廝就來報,說閔疏醒了。他微微皺眉,還忘了內室睡著個要死不活的探子。

  周銳不明所以,還以為閔疏是梁長寧圈養的什么小寵。

  周銳臉上不好看,低聲道:「殿下,此事——」

  「此事是個計。」一隻消瘦白皙的手撩起帘子,緩步跨了進來。

  他聲音虛弱,面無血色,邊說邊掩嘴咳嗽。

  周銳止住話頭,眯起眼睛來打量他。

  少年一雙眼睛越過他,看向主座之人。他生得好看,叫人心裡難免有些輕視之意,可他神情並無半點嬌柔,看久了也能覺出兩分清傲來。

  周銳平生最看不起這等以色侍人之物,更何況他早就聽說有些兔兒爺噁心至極,為了富貴什麼都做得出來。他呵斥道:「你算什麼東西也敢插嘴我和殿下談話?」

  閔疏並不理會,而是繞過他,跪匍在梁長寧腳下,實打實地磕了三個頭,「兵權不能交,只有兵權在手,他們才會投鼠忌器,不敢傷了小將軍。」

  梁長寧抬手想要揮退他,沒料到閔疏又道:「文人當殺,但武將不可殺,王爺保小將軍,不如禍水東引,找個文臣擋刀!他們要爭,那就看誰死得快。」

  閔疏抬頭盯著梁長寧,一字一句道:「——我對王爺忠心耿耿,王爺千秋大業未成,奴才絕非擋路之人!」

  不怪周銳把他看做了小寵,閔疏一張臉精緻得過分,此刻看梁長寧的眼睛坦誠直率,說的都是真話。

  「老子就這一個獨子,你拿去比誰死得快?」周銳怒極反笑,一腳踹在他的肩上。

  閔疏本就受了傷,繃帶之下的傷口裂開,鮮血很快就浸了出來。

  梁長寧並不阻攔周銳動手,他略略思索,饒有興趣道:「說說看。」

  閔疏知道他這是聽懂自己的意思了,也知道這大概是唯一一個證明自己價值的機會。

  他梁長寧不甘為人之下,要謀權篡位。不管是什麼刀,只要能替他殺人,都算是把有用的刀。

  閔疏要想活下去,只能當這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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