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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最後一絲亮光散去,燈籠的光落在地上,散著一圈淡黃色的光暈。
宋淮的思緒逐漸飄遠。
二十餘年前
天下不平已久,各地叛亂。
樾州知府為保一城百姓,守城而死,知府夫人自縊。
叛軍欲斬草除根,四處搜尋宋知府幼子的下落,卻不知,人被藏在了天下首富褚家。
彼時的聖上是褚家大爺,他得知宋知府殉城後,立刻便去宋家將知府唯一的嫡長子悄悄接到了褚家。
少年宋淮到褚家時,褚家掌家人衛矛正提著掃帚在追打一個錦衣華服約莫三歲的孩童,細細一聽,方知是他掏了後山的馬蜂窩,闖了禍。
少年宋淮剛失去了親人,滿心的悲悸,看著這一幕心又如刀割般的痛,就在這時,對方遠遠望了他一眼後,便跑到了他的身後躲著,衛矛見到小少年後面色變了變,沒再繼續追打。
一切歸於寧靜後,褚大爺便朝少年宋淮身後的孩童道:「曣曣,以後,這便是你的兄長。」
幼年褚曣在少年宋淮身後探出一個腦袋斜著看他,額上還頂著被馬蜂蟄的一個包,一雙又黑又亮的眼睛裡帶著迷茫,似乎有些不解自己為何突然多出來一個兄長。
他看他良久後,瞪大眼盯著褚大爺不敢置信般吼道:「父親,你背叛了娘親?!」
衛矛眉心一跳,提了提掃帚,幼年褚曣便又縮回了少年宋淮的身後。
解釋過後,幼年褚曣一改怒顏,笑嘻嘻的朝少年宋淮伸出手:「以後你就是我阿兄了,你要記得保護我。」
少年宋淮看了眼那隻沾滿泥土的手,慢慢的伸出手。
宋淮是一城知府的嫡子,自是養的金貴,與幼年頑皮搗蛋的褚曣相比,兩隻握在一起的手便格外分明。
「不愧是知府家的公子,瞧著就是金貴人兒。」幼年褚曣湊近看他:「但以後你是我阿兄了,你會陪我一起玩泥巴嗎?」
少年宋淮感到很不解。
天下首富家的公子,為什麼喜歡玩泥巴?
後來他知道了。
這位在金堆堆里長大,大約是看膩了富貴,能跑能跳時就格外喜歡上山掏鳥窩,下河摸魚,一出門必然是滿身的泥回來。
少年宋淮還沒有從失去雙親的悲傷中走出來,且他已經是小少年了,必然不會跟幼年褚曣玩什麼泥巴,但他會陪著他,但凡褚曣闖了禍,他就替他抗,不過最後,多是兩個人一起挨罰,慢慢地,少年宋淮竟也習慣了那樣的生活。
可那樣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太久。
樾州城破,叛軍在城中肆虐,衛矛終於忍無可忍,提槍反抗,再之後,便是褚家揭竿而起,奪回奉京城。
也就是那年,少年宋淮與幼年褚曣到了齊家。
那時候,朝堂上對少年宋淮的身份爭議不斷,彼時的宋淮也不過才八歲,遠沒有現在的手段和心計,只是一個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少年宋淮很想守護這份原本不屬於他的溫暖,可他看著擁護他的臣子為他爭的面紅耳赤,也從齊大人口中偷聽到了義父的難處,他便進宮在陛下寢殿外跪了一夜。
一夜過後,他不再是北閬的大皇子,就只是宋淮,是太子的伴讀,到後來,他成為太子的貼身侍衛。
少年宋淮並不在乎皇子的身份,他只在乎那份情誼。
那天早晨他從宮中回來後,就躲在院中的假山縫隙里坐著。
他又沒有家了。
還沒有完全從家破人亡中走出來,他又失去了一個溫暖的家。
少年宋淮眼前一片灰暗。
他也不知道在那個陰暗的縫隙了坐了多久,直到面前伸出一隻奶呼呼的小手,他抬起頭,便見一個可愛的小糰子出現在他的眼前。
「淮哥哥。」
奶糰子軟軟糯糯的喚他,他愣了愣後,將手伸了出去。
奶糰子捏著他的手指踏進了縫隙。
她學他那樣坐著,但並未維持多久就忍不住了,歪著頭看他:「淮哥哥,這裡也不好玩呀,跟喬喬出去玩好不好。」
眼前的奶糰子是齊家的三姑娘,齊雲涵,小字喬喬。
在他來齊家的第一天,她就很喜歡黏著他,但他心裡藏著事,除了太子,也不與其他人親近,所以,他很不喜歡她黏他,常常遠遠見著就躲開了。
這一次,他躲無可躲。
這裡潮濕陰冷,她太嬌氣呆久了必然會不適。
最終,他點頭:「好。」
他的話音剛落,奶呼呼的小糰子就先鑽了出去,朝他伸出手:「淮哥哥,我牽著你。」
看著那雙晶瑩剔透的眸子,他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踏出那道小小的縫隙,陽光灑在了他的臉上,刺的他下意識側過頭閉上眼,再睜開時,便見才到他腿邊的奶糰子朝他笑的格外燦爛。
小奶糰子什麼都不懂,只是想來找他玩,只是覺得那道縫隙里並不好玩,所以要帶著她喜歡的哥哥出去玩,他同意了,她就開心。
這天,齊家與太子殿下幾乎將齊家翻個底朝天都沒找到的人,被兩歲多的奶糰子牽出了黑暗,見到陽光。
那天,少年宋淮被太子狠狠的錘了一頓。<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