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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沛陽聽著這番恭維十分受用,面上還矜持著道:「哪裡,實在是朝廷昏政迭出,我就算想停筆都難。」
「我看,下一期就先刊印關於現在淮寧府百姓水生火熱的文章吧。」
「言辭一定更激烈一些,務必叫人讀來感受到淮州百姓們的絕望!」
「就是,如果不是朝廷亂政,怎會把百姓逼到這個地步——」
幾人議論得正興奮時,四合院的門突然被推開,幾個真理社成員手裡拎著幾捆印刷好的報紙垂頭喪氣地跑進來,氣喘吁吁道:「欺人太甚!」
陳沛陽皺起眉頭:「怎麼了?你們不是去書局放報紙了嗎?」
那人急道:「書局都不收了,也不肯賣我們的報紙,說是巡撫衙門剛貼了新告示,從今日開始,以後所有的報社都不得私自刊發報紙文章。」
「必須先去衙門登記造冊,找那個姓林的女探花,獲取批准『出版刊號』,才允許印刷販賣,否則,全是犯法,要被抓起來坐牢的!」
陳沛陽大驚,怒氣沖沖道:「我們真理社乃是淮州最大的文人結社,衙門憑什麼不給我們發刊?」
對方還沒說話,但聽「砰」的一聲,院子大門再次被撞開,走進來幾個府衙官兵。
為首一人手裡拿著一張搜查令,冷冷道:「有人檢舉你們串聯造謠,煽風點火,摸黑朝廷政令,跟我們去巡撫衙門走一趟吧。」
陳沛陽心裡一突,仗著自己是讀書人,仍是梗著脖子道:「你憑什麼空口白牙污衊我等讀書人?」
官兵不耐煩道:「什麼讀書人?誰不知道你已經被革除功名,只是個白丁,別想矇混了,想要證據,這不遍地都是嗎?來人,給我搜!」
陳沛陽臉色煞白,不斷掙扎著,還是被官兵二話不說拖走了。
在他身後,那群奉承他的幾個落榜舉子頓時如同霜打的茄子,再也不敢吭聲。
※※※
一日之間,淮寧府死氣沉沉的大街突然變天。
秋朗騎在高頭大馬上,手握天子劍,身後率領整整三千禁衛軍精銳,一進城,洶湧肅殺的氣勢瞬間籠罩全城。
那些前不久還街上趁機打砸廝混的街頭地痞流氓,當場血濺五步,囤聚居奇坐地起價的高價糧商和鹽商,一個個都被查封店鋪,捉進了大牢。
就連日前在文人圈攪弄風雲的輿論領袖《真理報》,也突然之間偃旗息鼓,一干造謠舉子,抓的抓,關的關,其他各種小報連印刷作坊都被查封,一夜之間銷聲匿跡。
長寧河碼頭,花漸遇正指揮著從惠寧城召來的商業聯合會商行,一車一車搬運新送來的平價食鹽和糧食。
前來排隊購糧的百姓親眼看見那裝滿了白花花糧食和鹽的車,從自己面前經過,甚至漏灑了不少出來,紛紛放下心來。
淮州上下便如同一隻扼住了脖子的公雞,再也不敢胡亂打鳴。
淮州第一世家陳家大宅位於淮寧府城東,最喧鬧的中心地段。曾經門庭若市的高門大院,如今已成了被官兵重重包圍的牢獄。
自從皇帝在朝議上當眾公開前太后謀逆一案,並派人抄家問罪,陳家頓時如樹倒猢猻散,下獄的下獄,逃散的逃散。
家主陳恩在幾個兒子苦勸下,將最年幼的幾個子孫送往蜀州後,依然選擇留守陳家老宅。
巡撫衙門派兵將陳家上下所有人關在府中,等候朝廷派人處置。
一連數日,官兵從陳家抄出了大量金銀,以及各種尚未會被毀棄的罪證,不知多少代人積累下的累累惡行,連陳家自己都數不清究竟有多少。
陳恩眼看著陳家那張傳承了幾世的「永享康福」轟然倒塌,慘笑一聲:「命啊,都是命啊……」
他本想吊死在大堂樑上一死了之,以全「世家氣節」,表示絕不向皇帝屈服,可真當他把腦袋塞入白綾時,一股巨大的對死亡的恐懼襲上心頭。
最後雙腿一軟,他整個人從板凳上栽倒下來,對著折成兩截的牌匾,悲從中來,不由伏地大哭。
過了一輩子養尊處優的好日子,榮華富貴,財富權勢,到頭來,還是怕死啊。
秋朗提劍站在門口,不屑地撇了撇嘴:「既然不想死,就等著明正典刑吧。」
「不……」陳恩恐慌地瑟縮了一下,又歇斯底里道:「我們還沒有輸!你以為皇帝贏定了嗎?他得罪了不止是是世家,是全天下官紳!」
「會有人替我們陳家向皇帝報仇的!」
秋朗搖搖頭:「有沒有人替你們報仇我不知道,但今日,我便要替三十年前被你們污衊的秋家報仇。」
陳恩明顯茫然了一下,良久,才愕然反應過來:「你竟然是——」
秋朗以一種高高在上的眼神俯視他:「天網恢恢,報應不爽。」
陳恩瞪大眼睛,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再說些什麼,就被幾個士兵死魚般拖了下去。
※※※
京城,皇宮。
蕭青冥靠在御書房的軟榻上,手裡是一份新鮮出爐的《大啟日報》。
淮州世家多年盤踞,犯下累累罪行,罄竹難書,一份報紙竟然寫不下,今日印刷的是一份增刊。
頭版頭條如實刊登了秋朗在淮州如何大發神威,暴打幾大家族,聽說抄家抄出的金銀,幾艘大船甚至裝不下。
莫摧眉在一旁擠眉弄眼,很是不爽道:「他一個禁衛軍統領,幹嘛搶我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