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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稜所在的小組,在離涇河鎮最近的吳家村,他們的任務是至少修建一座旱廁,幫助當地村民收集糞肥,推廣至少十台改良耬車,如果無法完成,這學期的課業就相當於白念。
穆稜一行二十人,乘著租來的驢車,路上慢吞吞晃悠了兩天,終於從京城抵達涇河鎮。
涇河鎮是附近的一座大鎮,集市相當熱鬧,吳家村就在鎮子以南十里之處。
穆稜等學子拿著學院開具的路引和介紹信,先到涇河鎮的官衙報導,當地縣令姓吳,早前就收到了京城來的消息,要求配合皇家技術學院學子行事。
吳縣令沒有為難他們,笑呵呵地招呼一群學子,在縣衙的廂房入住,第二天就親自帶著眾人到了吳家村。
穆稜自小在鄉間長大,吳家村的狀況與荊州農村差別不大。
村口有一條三丈寬的水渠,流經村落和農田,全村人衣食住行基本都仰賴這條水渠過活。
村里大戶的田靠著水渠兩岸,都是上等的良田,遠些的中等田地也可以挑水澆地,唯獨遠離水渠的下等薄田,幾乎沒有水澆地,只能祈禱老天爺多下幾場雨。
村里少部分農人,僅擁有一些下等薄田,勉強在生存線掙扎,而那些大部分連薄田都沒有的,都只有大戶當佃農的份。
穆稜等人沿著水渠一路行來,都在觀察著這裡村民的生活。
第一映像,就是窮,大部分村人都面黃肌瘦,身上的衣服也以麻衣為主,只有少數富戶才穿得起綢緞和棉衣。
而後,則是髒。亂糟糟的窩棚,散發著臭氣的豬圈,地面泥濘的泥土地,還有村民身上污蒙蒙的衣服,和沾染塵土的頭髮。
村子髒,水渠更是髒不忍睹。
有三三兩兩的婦女抱著木盆,在水渠邊浣洗衣物,有村民挑了水灌溉農田,或者回家煮飯,有附近玩耍的小孩子,捲起褲腳在水渠里游泳嬉鬧。
還有農婦將家裡的髒污垃圾往水裡傾倒,順便洗刷恭桶。更有甚者,就在水渠邊的草叢裡便溺,引得蠅蟲亂飛。
整條水渠都瀰漫著一股臭氣,越是往下游,水越見渾濁,越是臭氣熏天,勉強靠著下雨和水渠的流動自淨能力稀釋這些穢物。
可它下游的村子又是如何的景象,穆稜突然覺得胃裡有些不舒服。
村裡有水井,平時村民多飲用井水,但柴火有限,尤其在冬天,除了富戶大戶可以燒熱水喝茶,大部分普通村民都是喝冷水。
而井水與水渠地下水相滲透,喝起來也帶著一股淡淡的澀味。
常年在這裡生活的人,這樣的水早已習慣了,可他們這些外人,有學子喝了一口,沒多久腹中便傳來一陣絞痛。
穆稜自幼同樣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本來也沒覺得哪裡不對勁,畢竟縣城裡也沒有多乾淨,公用的茅房一個鎮子也未必能找到一個,街角樹叢間隨處方便的,大有人在。
只有較大的城市,才會有專門收集穢物的「糞工」,每日清早挨家挨戶上門。
如今他以一種管理者的視角,重新看待這樣的生活,突然湧起一陣強烈的不適感,這些村民,完全可以生活得更好。
突然一大群陌生人湧進村子,立刻引來了當地村民的警惕。
當他們見到吳縣令時,這種警惕非但沒有放鬆,反而越發戒備起來,甚至還有農人悄悄抓了鋤頭在手上。
他們有的好奇,有的冷漠,有的害怕地遠遠躲了開去,仿佛生怕是縣衙來抓壯丁的。
穆稜身為這一組學子的帶頭人,首先想聚攏而來的村民抱拳施了一禮。
他頭上戴著方巾,斯斯文文的模樣,看著不像那些凶神惡煞的胥吏。
「諸位鄉親父老,我等乃京城皇家技術學院的學子,按學院要求,同縣衙一道,來附近的村子修築旱廁……」
他將此行目的略說了一遍,周圍越來越多鄉親過來看熱鬧,聽到修旱廁,大家先是一愣,繼而齊聲鬨笑:「皇帝老兒管天管地,沒聽說還管人屎尿屁的!哈哈哈!」
「旱廁是嘛玩意兒?是茅房嗎?」
「田裡河裡那麼多地方,老子想在哪裡方便就在哪裡方便,管得著嗎?」
「那些腌臢物倒在河裡就是,反正也會被水沖走的。」
「費那個勁幹嘛?事真多!」
「不會又是什麼收稅的名目吧?」
村民們七嘴八舌的笑聲傳得老遠,穆稜倒還好,他身後幾個年紀小的學子,不由尷尬地羞紅了臉。
手裡拿著鋤頭的村民似乎是這裡的保甲,上下打量他半晌,問:「你是官兒嗎?」
穆稜一愣,搖搖頭:「我不是,我是秀才,我們都是皇家技術學院的學生。」
保甲一聽是秀才,詫異地多看他兩眼,又問:「不會是來催糧稅的吧?還沒到秋收呢。」
穆稜無奈:「不是。」
他清了清嗓子,揚聲道:「諸位鄉親,我們不是來與大家作對的,請放心,我們只是來幫助大家修築旱廁,以後到指定地點如廁,方便收集糞肥,還有田地的施肥和灌溉……」
他耐著性子說了半天,吳縣令在一旁冷眼旁觀,臉上仍是笑眯眯的樣子,心裡卻不屑極了,連帶著後面幾個衙役,都在低著頭捂嘴笑。
上百年來,這裡的村莊都過著一成不變的生活,種田,交租,吃飯,成親生娃,接著種地,交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