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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難怪文人瞧不起武夫,這個年代除了官宦子弟、有錢人家,有幾個人家供得起孩子上學念書?

  會走上「賊頭軍」這條路的,除了一些只想混口皇糧的勛戚,底層士兵幾乎都是窮苦人家出身,大字不識得幾個,不讀聖賢書,道德觀也非常樸素,甚至是愚昧。

  出身好就是尊貴的,優秀的,出身不好就是低賤的,劣質的,這樣認知深深紮根在人的心底。

  如果是普通底層百姓,根本就不會發生爭執,因為他們長年累月地活在壓迫和欺凌中,早已沒剩下太多反抗精神。

  而眼前這些軍人,能從大幾萬的禁軍淘汰清退過程中留下,他們跟普通百姓、跟地方爛透了軍隊不同,至少還保留著身為軍人的血性,以及比旁人更強的自尊心。

  與其說今日爆發的鬥毆衝突,是有人在背後挑唆,破壞自己對禁軍的掌控力,在蕭青冥看來,實質上是兩種不同的價值觀在「尊嚴」二字上的錯位。

  自己平時被欺壓、被瞧不起,無法反抗,只能默默忍受,一旦有了比自己更加「低賤」的階層,那股怨憤情緒就會往下發泄,來補償自身自尊的缺失。

  蕭青冥的聲音淡漠,不辨喜怒:「你們幾個身為指揮使,帶頭聚眾鬥毆,不知軍法如山嗎?」

  陳玉安覺得自己委屈極了:「陛下,是陸知先拍桌子動手打人的,我們不過是反抗罷了,難道白白被他們打不成?居然還惡人先告狀,說我們欺人太甚……」

  陸知身後的親兵第一次見到皇帝,小腿肚子還在打顫,依然壯著膽子出聲:「回陛下,是陳指揮使那群人辱罵我們長官在先的!」

  「他們不光辱罵我們長官,還罵我們幽州兵是狗!」

  「就是!是這些禁軍欺負人!」

  陳玉安身後那群禁軍也忍不住開口反駁:「難道你們不是敗軍不是降兵?就能隨意打人了?」

  眼看雙方又要開始爭吵,書盛立刻讓侍衛們捂住他們的嘴:「安靜!皇上當面,也敢放肆!」

  身為副統領又是幽州出身的張束止一陣頭疼,從感情上講,他自然更能與幽州兵共情,深刻理解他們的心酸和困難。

  可身為禁軍副統領,當眾打人、聚眾鬥毆如果不嚴懲,將來如何服眾?

  一旦嚴懲了,雙方的矛盾也不會因此消弭,幽州兵內心的憤怒和恥辱只會越積越深。

  無論如何處置都是為難,也不知這次的風波是誰挑起來的,實在是陰險歹毒。

  張束止望著年輕的皇帝欲言又止,不知陛下會怎麼辦……

  蕭青冥將在場眾人的神色都收入眼底,面上沒有過多的表情,緩緩道:「按照軍規,聚眾鬥毆者處以軍棍一百,從者五十。」

  張束止暗嘆一聲,果然還是要罰。

  陸知和一眾幽州兵雖沒有太大意外,但神色依然憤恨不平,用仇視的眼光望著對面的陳玉安等人。

  還不等陳玉安一群人高興,蕭青冥冷厲的眸子又掃向了他們:

  「在你們看來,幽州軍不敵燕然軍,屢戰屢敗,甚至家鄉被侵占,投降,流亡,被燕然軍捉去了烙上奴隸印記,過著豬狗不如、等死的日子,很下賤嗎?」

  周圍瞬間為之一靜,沒人有敢回這句問話,但許多人心裡恐怕就這麼想的。

  「你們是守護京城的功臣,可你們又知道,昔年幽雲府守了整整五個月,才因糧食盡絕而破城?你們才跟燕然軍打幾天呢?」

  蕭青冥不疾不徐的言語,在一片寂靜中,敲打在每個人心頭。

  「難道他們不是為了守護自己的家鄉父老,跟燕然軍奮勇抗爭嗎?燕然軍有多強大,你們沒有在京城的城頭上見過嗎?」

  「是,他們是吃了敗仗,他們是成了俘虜,他們是幽州人,你們是京城人。」

  「難道他們就不是我大啟的百姓了?不是拱衛我大啟國境的軍人了?」

  「如果是你們被敵人占領了家鄉,受到了屈辱,是會想辦法打回去,還是乾脆抹脖子自盡?」

  「若非依仗城牆高大深厚,你們之中有多少人,敢拍著胸膛站出來說,敢和燕然軍正面野戰打敗他們的?」

  皇帝的口吻越來越嚴厲,說到最後已是盛怒。

  「現在就站出來,朕馬上賜他指揮使、都統之位,派他去幽州,把失去的土地搶回來!」

  「而不是在這裡,欺凌蔑視自己的同袍!」

  蕭青冥的厲聲喝罵響徹在露天廣場上空,無人敢做聲,陸知身後不少幽州士兵們垂著頭無聲落淚。

  許多禁軍將士羞愧地低下了頭,但依然還有不服氣的。

  蕭青冥冷笑一聲,慢慢收斂了怒色,修長的手指撫上腰間天子劍的劍柄,口吻緩和下來:

  「你們是不是不服氣,覺得自己贏了燕然軍,而幽州軍輸了,甚至成了燕然人的奴隸,所以他們不配與你們平起平坐?擠占了你們的軍官的位置?」

  雖然皇帝的一連串喝問讓眾人都冷靜下來,最後這句話到底是戳中了不少人內心的真實想法。

  「軍中,本應靠實力說話,而不應以出身為論。」

  蕭青冥淡淡道:「今日鬥毆的處置暫且押後,明日在禁軍中再舉辦一場對陣,就由陸指揮使率領所部,和陳指揮使所部進行御前對陣演武。」

  「勝者,朕另有賞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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