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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謝陛下赦免之恩,這等惡濁之地,竟勞陛下親臨,罪臣感激涕零。」

  黎昌離開囚牢,再度拜倒在地,堅韌的身軀如同一座隆起的山嶽。

  蕭青冥親自將人扶起:「舅舅,不必如此。」

  都說外甥肖似舅,他細看對方的臉,仿佛看到二十年後的自己。

  只不過牢獄之災和冤屈打壓,讓這張臉飽經了風霜和艱辛,幸而雙眼重新燃起了光彩。

  國家最後一根石柱總算保住了,雍州軍也不會因黎昌和一眾武將死亡徹底脫離朝廷。

  命運的輪盤切實改變了轉動的軌跡。

  這讓蕭青冥有種挽回了一點遺憾的慶幸感。

  想起歷史記錄中後五年的窮途末路,他忍不住上前輕輕擁抱了一下黎昌:

  「舅舅,你受苦了,都怪……朕不好。」

  偌大的皇宮,能算得上自己親人的,也只剩下黎昌和蕭青宇兩人了。

  黎昌有些受寵若驚,聽到最後三個字時更是驚訝。

  放在以前,皇帝是絕對不會道歉的,更不能給臣子道歉。

  即便皇帝錯了,也是臣子的過錯。

  黎昌即便身為武將,也深知君臣綱常不可廢的道理,遑論其他人。

  他趕緊後退一步跪倒:「陛下此言切莫再提,陛下只是還年輕,自小幽居深宮,容易受奸人蒙蔽,臣在獄中並未受刑,飲食一應俱全,陛下不必自責。」

  蕭青冥無奈擺手:「起來說話吧。童順假傳旨意,還試圖給朕下毒,已經被朕誅殺,太后要求離宮南遷的事,也已經被朕否決,至於燕然太子勸降國書,朕也沒有答應。」

  竟然還發生了這麼多事?

  黎昌和喻行舟訝異地對視了一眼。

  蕭青冥皺了皺眉,斟酌著措辭:「眼下大敵將至,朝廷內憂外患,還要勞煩舅舅不計前嫌,繼續擔起大將軍之責,護佑我朝平安。」

  原來是燕然大軍要打來了。

  黎昌恍然大悟,難怪皇帝突然轉性親自前來詔獄,還低頭認錯。

  「陛下放心,有臣在一日,定將燕奴驅逐,力保陛下和太后安危。」

  見對方會錯了意,蕭青冥也懶得多作解釋,嘆了口氣,有些疲憊地點點頭。

  喻行舟卻不會輕易打消疑慮:「陛下何故突然改變主意?」

  蕭青冥淡淡道:「朕夜裡反覆思量老師平日教導,想通了,一時的苟安並不能換得長久的安穩,更何況,有老師和舅舅一文一武輔佐朕,何懼燕然太子?」

  喻行舟凝視他的雙眼:「真的?」

  他的目光又從蕭青冥身上,隱晦地轉移到他身後沉默跟隨的陌生黑衣劍客臉上。

  喻行舟暗暗蹙眉,宮中密布眼線,卻從未聽過此號人物。

  就像憑空冒出來的。

  「當然,今日文武大臣們一同到清和宮前,向朕陳情,還有一位御史大夫竟以性命進諫,朕深受感動,幸好那位御史只是昏過去了。」

  蕭青冥意有所指地看了喻行舟一眼。

  若說朝廷還有一個最不好糊弄的人,那就是面前的少師兼攝政了。

  昔日,昏君沉迷後宮享樂不理朝政,早朝也懶得上,更別提帝師的經筵講席,成天上課說教。

  於是乾脆封了喻行舟為攝政,總理政務,就沒時間開設經筵逼他上課了。

  任朝堂黨爭越演越烈,他只管躲在後面玩樂。

  蕭青冥突然慶幸穿越者是魂穿的,否則這位老師一定會以皇帝被掉包為藉口,將他趕下皇位。

  聽皇帝口氣不虞,喻行舟便不再試圖探究他的心思。

  皇帝果然還是被兵諫逼的,黎昌心裡一沉:「陛下可處置了他們?」

  蕭青冥做出一副余怒未消的姿態:「舅舅出去以後,自個去問吧。」

  說罷,他一振袖,逕自轉身離開,不給二人繼續探究的機會。

  從童順圖謀不軌,群臣逼宮,再到懷王護駕,獄卒行刺,他腦中漸漸梳理出一個頭緒:

  童順身為宦官,跟逼宮大臣不是一路人,很有可能事先收到消息,為保性命,倉促調離清和宮侍衛,夥同探花企圖控制皇帝,不料被他反殺。

  而穿越者也察覺到危險,事先對懷王下了指令,但他沒有想到童順和群臣挑了同一天舉事,更想不到自己會穿越回來。

  一時之間,他竟不知該罵昏君愚蠢,還是該罵懷王愚忠。

  陰差陽錯,引起了一連串蝴蝶效應。

  而藏在暗處的真正謀反者,正好藉機刺殺,三個刺客,從手法看不像來自同一個主謀。

  童順,黎昌,喻行舟,書盛,懷王,瑾親王,丞相,各部尚書,乃至幽居深宮的陳太后,究竟扮演了什麼角色?各自又懷揣著什麼算盤?

  唯獨一件事,是不言自明的。

  蕭青冥一步步踏在通往地面的台階上,直到日光碟機散了周身陰寒。

  他唇邊牽起一絲冷笑——但凡不受掌控的人,皆不可信!

  ※※※

  翌日,紫極宮。

  這裡離寢宮清和宮不遠,是皇帝日常辦公之所。

  蕭青冥端坐於龍椅中,面前的桌案上,數張顏色不一的卡牌一字排開,眼下困境危機四伏,這些便是他手中僅有的籌碼。

  秋朗一襲黑衣如夜,靜靜立在一旁,沉默地擦拭手中漆黑的利劍。

  他身量高而精碩,臉部輪廓稜角分明,如大理石雕琢而成,英挺的眉眼被過於冷硬的氣場籠罩,叫人難以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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