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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兒子在哪兒?”陳大牛又問。

  麻臉婦人瞪了他一眼,側過頭瞄向了人群里的跛腳少年。

  “諾,在那兒。”

  跛腳少年從頭到尾也沒有什麼表qíng,不管眾人是鬨笑,還是竊竊私語,她也像一個看客般,靜靜地看著這場鬧劇。直到陳大牛疑惑的目光越過人群,落在大黑馬上,再與她的視線在空中jiāo匯,她才一瘸一拐地牽著馬走過去,唇角微微一揚。

  “定安侯,出了這等事,我娘不能平白受了委屈,你怎麼都得賠我娘一些銀子才說得過去吧?要不然,這光天化日之下,侯爺的兵卒猥褻士兵,傳出去,多難聽?”

  “對對對!”那麻臉婦人似是受了猥褻還沒有想明白,重重一哼,甩著兩個大胸站起身來,扶著跛腳少年,狀若委屈地吸了吸鼻子,“賠,咱讓他們賠,敢摸老娘,賠不死他們,賠得褲釵子都不剩……”

  陳大牛看著麻臉婦人,又看了看跛腳少爺,嘴角跳了跳,突然抬手阻止了要走過來的侍衛,又瞄了一眼還在起鬨的百姓,低沉了聲音。

  “既有這事,是應當賠的。不知小兄弟要多少?”

  跛腳少年輕輕一笑,攤開了手心。

  “侯爺看著辦?”

  陳大牛沉下眸子,看了看他的手,搔了一下腦袋,像是在壓抑某種激動的qíng緒,聲音突然一啞,“小兄弟,俺身上沒帶銀子,銀子都在夫人身上,這路上人多不便。不如……你隨我一道去驛站拿錢?”

  “那……也好。”跛腳少年微微一笑,眼眶有些熱。

  他定定地凝視著面前高踞馬上的陳大牛……不,認真說來,是凝視著他身上那一襲威風的盔甲戎裝,目光恍惚,好像看見有那麼一個人,騎著高頭大馬,映著陽光朝她疾馳而來,一身冷硬的鎧甲外,披風凜冽揚動,他英挺的俊臉上,帶著柔和的笑容……

  “小兄弟,請。”

  陳大牛攤了攤手,態度極是友善。

  他聲如洪鐘的粗嗓門兒,也打斷了她的神思。

  輕輕莞爾,她淺笑,“定安侯先請!”

  大軍再一次啟程了。

  跛腳少年沒有騎馬,他極為愛惜地整理了一下大黑馬身上架著的一隻鳥籠,又疼愛地摸了摸它的馬臉,一瘸一拐地隨在了陳大牛的身後。

  他的身邊,麻臉婦人與黑臉漢子亦步亦趨。

  陳大牛餘光掃著他們三人,目光里波làng涌動,千言萬語在喉嚨里翻騰,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只放緩了馬步。

  大街上的鬧劇落幕了。

  可只覺此事怪異的百姓們,還在議論紛紛。

  “吁!這定安侯果然親近百姓……”

  “是啊,那小子是走運了。”

  “這樣也可以?……不好說啊,誰知去了,能不能拿到銀子?”

  注視著遠去的隊伍,在擁擠的人群中,兩個戴著斗笠、穿著粗布衣裳的男子對視一眼,點了點頭。一個人壓低帽檐,迅速轉入了街口的一個巷角,一個人繼續跟上了隊伍。

  斗笠男推開了老舊的院門,裡面有好幾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來走去,人人的手上都拎著武器,一看就不是普通的老百姓。

  他閃身入了內室,拱手朝座上的人一揖。

  “曹千戶,找到人了!”

  等他把在街上見到的一幕說完,那個叫曹千戶的中年男人卻沒有多大的動靜兒,摸了摸下巴上的山羊鬍,他冷冷一瞥。

  “看清楚了,是她嗎?”

  斗笠男道,“是,我與孫五都很肯定。雖然他喬裝得極好,但在漠北大營,我與她相處了一年多,即便她化成灰,我也能認識……還有,那匹大黑馬,也極像晉王的坐駕。”

  聽到這個,曹千戶頓時來了jīng神,一下坐直了身體。

  “果真?”

  “應該是那匹馬……曹千戶,依卑職看,定安侯也是認出了她。不然,他怎會輕易允諾給一個刁婦賠償?”

  “那就奇怪了,她為何獨獨找上定安侯?”

  曹千戶略有憂色,那斗笠男緩了緩,卻是一笑。

  “定安侯是晉王舊部,jiāoqíng頗深。依卑職看,若不是為了盤纏。就是她……想借力回京。”

  “哼!不管為了什麼,都與你我無關。”曹千戶冷笑一聲,挑高了眉梢,瞥向斗笠男,“我們只須記牢一點,她若活著回去,你我……都得死。”

  “曹千戶……?”

  “安排去吧!”

  “是。”

  ……

  天上的陽光到了落晚時,被吃入了夜幕的肚子。烏雲壓了上來,像是要下雨了。立chūn以來,還未有下過雨,人人都在盼著新一年的chūn雨,可雨遲遲不下,反倒yīn得令人心裡沉鬱。

  大寧驛戰。

  外面的天再yīn暗,客堂里卻燈火大亮。

  仍然一身甲冑的陳大牛,看著盤腿坐在案幾邊上大口吃ròu,大口喝酒的跛腳少年,眼睛有些熱。

  “慢點吃,吃完還有……”

  瞥見他同qíng的目光,夏初七突地笑了。

  “一年多未見,侯爺還是這慡快的xing子,我喜歡。放心,我既然找上門兒來了,自然不會與侯爺客氣。不過說來,侯爺這裡的伙食,確實不錯。哎,這些日子,從yīn山一路走過來,好久沒有這樣好好吃過東西了,也好久沒有……”

  晃了晃手中的酒碗,她視線模糊。

  “也好久沒有喝過酒。”

  陳大牛緊緊抿著唇,看著她,沒有出聲。她也不管他如何想,只一個笑了笑,入喉的酒,都化成了相思的癢。酒是米酒,並不烈,但一入喉嚨,卻像灼燒了她一般,忍不住就咳嗽起來,一邊咳,一邊笑。

  “我記得上一次喝酒,還是與他在一塊兒。這一轉眼,他竟是離開這樣久了……”

  “楚七。”陳大牛喉嚨一鯁,聲音也啞了,“你可曉得,皇太孫布了天羅地網在找你?錦衣衛也在跟著瞎摻和……你眼下有什麼打算?”

  夏初七放下酒碗,桀驁不馴地抱著雙膝,撩眼看他,臉上一直掛著笑容。可陳大牛怎麼看都覺得她的笑刺眼得很。與她往日那種由心而發的燦爛不同。不管她笑得有多快活,他也覺得天頂yīn雲密布。

  “楚七,你光看著俺笑,你趕緊說說。”

  輕輕一笑,夏初七又抿了一口酒,還伸了一個懶腰,“對啊,我曉得他在找我。今兒坐在這裡,我也想問一句,定安侯準備把我帶回去獻給他嗎?這樣還可立上一功。”

  “啪”一聲,陳大牛重重落下酒碗,手一緊,幾乎捏碎。

  “你把俺當成啥人了?殿下對俺恩重如山,俺都記在心裡頭。若沒有殿下,俺如今還不曉得死在哪個山旮旯里沒有人收屍呢……”

  “大牛哥,我頑笑而已,你還真急眼了?”夏初七還是笑。

  陳大牛目光一熱,“你不必害怕,即便是拼著這勞什子的官不做了,拼掉俺這一條命,俺也一定會護你周全。”

  聽他這般說,夏初七揚了揚唇,覺得身上暖乎乎的,極是舒服,唇角的笑容擴得更大了,“那……侯爺您準備怎樣安置我?”

  “今日之事,你太莽撞了,要銀子也不是那般的要法?想必他們很快就會得到消息,派人過來……”陳大牛皺了下眉頭,又道,“再說,即便躲過這一次,你這樣飄dàng在外頭,也極不安生,早晚會落在他的手裡。不如這樣,你明日一早隨俺南下,乘船進入青州。速度很快,能趕在朝廷的前面,青州是俺老家,往後的事,俺會替你安排……”

  “那不妥。”夏初七眉梢一挑。

  “有何不妥?”陳大牛狐疑看她。

  “若是讓菁華郡主曉得,還以為侯爺你養了一個外室,豈不是影響你們兩個之間的感qíng麼?”夏初七調侃一般翹起唇角,意有所指地笑。

  陳大牛為人憨直,但並不傻。

  知她什麼意思,他搔了搔頭,嘆了一口氣,“這件事你不必顧慮太多,菁華她不是那種人。只不過,俺也覺著她的身份夾在中間極為尷尬,那畢竟是她的親生哥哥,她一個婦道人家,除了左右為難,也無能為力。所以,這件事,俺不想告訴她。”

  夏初七微微眯眼,看著陳大牛,說得誠懇。

  “如此便多謝侯爺了。”

  “哎!你啥時候跟俺也這般客氣了?”陳大牛長長一嘆,見她噙著笑的樣子,疏離了不少,語氣也是沉重,“你安心在營里歇著,等到了青州,俺會替你張羅。”

  “好。”

  一個字說完,夏初七輕笑一聲,看著酒杯,垂下眸子。

  “郡主是一個好姑娘,大牛哥,你要好好珍惜。緣分這東西很奇怪,有一日的時候,就得過好一日。不要學我,笑時不會好好笑,哭時也不知怎樣哭。每一處都熱,唯獨心裡涼。”

  ……

  酒罷,陳大牛差了周順過來,讓他為夏初七三人安排住處,只說是與這大兄弟一見投緣,而且還都是青州府的老鄉,準備一併帶了南下。有了侯爺發話,下頭的人雖有猜測,但也不好多問,並沒有人嚼什麼舌根子。

  夜幕下的驛站馬廄里,夏初七微微躬著身子,將肥美的糙料遞到大鳥的面前,看著它嚼得香甜,唇角也浮上了一絲笑意。

  “馬哥,這些日子,苦了你了。他在的時候,想必你沒有吃過這些苦頭吧?不要害怕,他不在了,我也會待你好的。等你吃飽了,小爺我親自為你刷洗。”

  甲一默默的提了水桶來,她拿著馬刷就開始刷馬。

  前些日子為了躲避朝廷的搜尋,大鳥身上那一套原本工藝jīng湛的馬鞍行頭都被她丟掉了,身上髒得不行。這般為他洗刷著,看他舒服地打著響鼻,似是jīng神了不少,她也很舒服。

  “好了,真帥!”

  她拍了拍大鳥的腦袋,回頭看“機器人”甲一。

  “消息傳出去了?”

  “是。”甲一板著臉,“即便不傳,今日你在大街上鬧了那麼大的動靜……不管是趙綿澤、東方青玄、還是夏廷德,想必都曉得你與定安侯在一道了。”

  “是啊,這不是怕萬一不知麼?”淡淡看他一眼,夏初七笑了笑,“你先去睡吧,今夜應當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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