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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步履穩健,不緊不慢地走進來。

  守衛打開了鐵鎖,而後悄無聲息地退下。

  兩人一站一坐,目光皆是平靜。

  「皇叔。」

  良久,秦修弈緩緩開口。

  賢親王端坐在石床之上,輕輕晃了晃自己手上的鏈條。

  「陛下好手段。」

  秦修弈:「不及皇叔半分。」

  賢親王:「若真如你所說,本王便不會如此狼狽。」

  秦修弈:「皇叔的風光無人能及,狼狽些也無傷大雅。」

  兩人間沉寂片刻,秦容旭忽然哂笑,「......你與你父皇,倒是極為相像。」

  「非也。」秦修弈盯著他,語氣淡淡道,「其實朕與皇叔,最為相像。」

  「父皇曾說,朕像他至親二人,一是母后......」他放輕了嗓音,一字一頓道,「二是皇叔。」

  賢親王眼中並無波動,只是晃動鐵鏈的動作一停,語氣惡劣:「正因他愚蠢才會落得如此境地,而他至死也不知,是本王害他,簡直可悲可嘆。」

  他說著看向秦修弈,像是試圖從他這位侄兒臉上瞧出一絲恨意來。

  但秦修弈的目光極為平靜,「朕知曉皇叔心中所想,只是朕早已釋然。」

  「父皇母后慘死,朕的確怨過恨過,恨不得捉出幕後之人啖肉飲血。」

  「可一晃多年過去,朕又覺得,這何嘗不是一種解脫。」

  賢親王的笑意逐漸斂去,反倒是秦修弈勾起笑容。

  「父皇一生受人敬仰,對得起天下,無愧先祖,母后雖說是罪臣之女,卻也得一人偏愛,無怨無悔,林將軍戰死沙場,名垂青史,百世流芳。」

  「至於這身後景,有朕替他們瞧著……只不過是不在身邊,但至少存於心間。」

  「那......皇叔呢?」

  秦修弈眼神淡淡地睥睨著賢親王,嘴裡說著最為殘忍的話。

  「皇叔愧對皇祖所託,愧對父皇所念,愧對摯愛相許,愧對眾將士以命相護,愧對萬民跪拜......你負盡天下人,卻只道命運殘忍。」

  「陛下說得輕巧......」

  賢親王驟然抬頭,眼睛赤紅:「本王傾其所有又如何,終究敵不過一朝虛偽做戲!」

  「父皇重用我,卻立五弟為太子,我輔佐五弟,他平步青雲供世人讚譽,我卻跌入淤泥任人踐踏……」

  「與阮江相約來年再見,她卻久病纏身先行離去,諸位將士魂歸故里,我卻猶如怨魂般日日不得安寧......百姓更不用提,不過是誰施恩便向誰倒的牆頭草!「

  「早知如此,倒不如戰死,至少不用瞧這人心險惡,疾苦人間!」

  「是你不知厚福——!」秦修弈忽然大吼一聲,眼神凌厲,「是你忘了邊關寒苦,忘了保境安民!」

  「你分明知曉父皇最為信任你,否則他英明一世如何能讓你這般順利得逞,你明知江娘大限將至,兀自逃避,非得等到來年春,可她一直在潯陽江畔等你,你明知諸位將士以命相護不為其他,只為每每戰勝歸來之際,萬人齊呼、振聾發聵的那句『百驍將軍』!」

  「你明知......」秦修弈緩了口氣,眼中帶上了一縷複雜,「皇祖是為天下選擇了父皇,卻為皇叔選擇了沙場。」

  他抬手將腰間的佩劍扔到賢親王眼前。

  「皇叔,這樣東西,如今在你眼中便只是兇器?」

  方才背光不曾看清,此刻微弱的光芒點亮了劍柄處的銀色小字。

  ——「百驍」。

  當那柄塵封多年的劍就這般出現在眼前時,賢親王驟然僵硬。

  像是見到了什麼極為可怕的東西,他猛地後退,背脊貼上了冰冷潮濕的牆。

  下一瞬,眼前白光閃過。

  秦修弈重新撿起那把劍,利落地橫在賢親王頸間。

  「似乎從未與皇叔提起,起初朕習武,便是父皇日日同朕說起皇叔。」

  這倒也稱得上一句自斷後路。

  「朕曾設想過與皇叔並肩出征的模樣,可惜沒那福分,不過......對邊關的執念,卻難以一筆勾銷,於是皇叔的名諱往下,便是如今的『兆安』了。」

  「皇叔總說世人忘卻,朕不知世人,只知風狼營萬千將士未曾忘卻。」

  「功過不相抵,待到入了黃泉,記得向諸位請罪。」

  「將死不跪,念在你曾以往功績,便免了當眾問斬,毒酒一杯。」秦修弈放低聲音,輕聲道,「朕,親自送你上路。」

  賢親王一顫,眼神忽然有些迷茫。

  ——將死不跪。

  被埋在枯骨之下的記憶嗡鳴著掙脫怨魂的束縛。

  那嗓音陡然清晰襲來。

  「保境安民,將死不跪!」

  那時他身披甲冑站在高台之上吶喊,背後是軍旗迎風飄揚。

  高台之下萬人仰頭齊呼,仿佛有摧枯拉朽的力量。

  「保境安民,將死不跪——」

  「將死不跪......」

  賢親王方才喃喃出聲,脖頸便是一涼,鮮血濺在後方的牆上,濺在秦修弈的手上,濺在......父皇贈予他的寶劍之上。

  痛楚變得單薄貧瘠,眼前執劍之人仿佛瞬息間變了模樣。

  「小旭,記住你今日所言。」

  父皇的嗓音威嚴。

  「皇兄,自降身份不過是為了堵住眾臣悠悠之口。」

  秦帝朝他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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