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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日雲煬被貴妃宮裡不懂事的小太監竹安給逗急了,脫口就是一句『嫡子有什麼了不起,我父王便是庶子,可朝臣們不照樣都巴結他,依附他,覺得來日方長嘛!』,孩子嘛,平日裡規矩,急了就忘了。」雲珩回憶起他一本正經的稚嫩腔調頓時發笑。

  然而雲璋卻笑不出:「所以父皇聽到了?」

  「對,父皇臉色一變,當場就沒人敢出聲了。雲煬他們是在門廊里玩,所以竹安沒察覺殿裡的變化,又跟他辯了幾句。」雲珩一臉欣慰,「雲煬倒是伶牙俐齒,跟竹安據理力爭,說,賢德才是君王之本!他憑什麼看不起我!日後若是父親登基,他怎知自己就是皇太子,就算他是,也未必能繼承皇位!」

  「竹安……」雲璋若有所思,「我記得他,是雲璟周歲時,你親自挑給他的,才十一歲……」

  「對,所以,他們窗外頭不過是小孩拌嘴罷了,沒人怪罪他們。」

  孩子們的聲脆,從窗戶底下傳進來,宴上頓時一片死寂。

  雲煬才滿九歲,童言無忌,犯朝中大忌卻不是罪魁禍首。

  雲珩穩坐人群,與眾人一同望向大難臨頭的雲璿。

  睦王殿下臉時青時白,噗通跪地想找補,然而瑞和帝卻不想聽,輕輕抬起手掌,投過去一抹慍怒,示意他閉嘴。

  雲璋咋舌:「可,可雲煬怎麼會知道這些……照理說,雲璿做那些個勾當的時候,不是該避開孩子們麼?」

  「那自然是有人悉心教導過他。咱們睦王爺可是大忙人,孩子哪裡有功夫親自教,肯定是要從翰林院請先生呀。」雲珩笑笑。

  「他請的先生是?」

  「翰林院侍講,張學士,為人本分,略有些迂腐,但身家清白。不過雲璿並不知,少師早年對張學士曾有提攜之恩。如今睦王府上的兩個兒子都是張學士的弟子。他最善『因材施教』,三年前開始,每日去睦王府,前一日給小世子講學,後一日則是雲煬,這講學的內容,自然是大有不同的。」

  「……三年前……」雲璋恍悟。

  孩童心智未成,只教會幾句場面話很容易被識破,所以太子殿下放長線,讓先生將這些大逆不道的理論潛移默化,用雲璿的種種所作所為,在雲煬內心種下一顆種子,靜待時機成熟。

  「不過,父皇竟因孩子一句話就狠心削他爵位?」

  「雲璋,父皇年歲越大,便越是多疑。」雲珩手裡的玉珠撞擊發出悅耳脆響,「他犯了這麼大忌諱,暴露出動搖社稷的野心,少師上表望父皇嚴懲,可第二日御書房便收到了成山的摺子,眾朝臣齊齊替睦王殿下陳情,聲勢之浩大與其說請命,不如說逼宮。仿佛這朝廷,除了我與方家,皆已被我們德高望重的睦王收歸麾下,連他這個皇帝都無法動搖。」

  「……連你的人也一起……」

  雲珩欣然點頭:「沒錯,都在替睦王殿下求恩典。也巧了,不多時便趕上你從前線傳來密報,說鎮北將軍通敵。你說,如此德高望重的皇子,加上擁兵自握的鎮北大將軍,父皇疑不疑,怕不怕?這朝中還有誰能制衡這一股積攢多年的龐大勢力?難道是我麼?」雲珩笑道,「這麼多年,我一個無依無靠,沒有黨羽,任人宰割的太子麼?所以,我們的父皇,為了自己能繼續安枕,這安國公一支,自然是留不得了。至於北疆,原本敵我勢力就懸殊,他從南邊調派了駙馬過去重整軍紀,削減了三成軍力……」

  若說曾經的雲珩是韜光養晦,以守為攻的話,那三年前阿綾的死無疑催變了他的性情,讓那些怨恨乖戾統統突破了名為君子之道的囚困。雖表面仍舊是一副風輕雲淡,可雲璋知道他的恨意入了骨,恨到不惜開始玩弄他曾經痛惡的權御之術。

  短短三年,他便無孔不入,也得益於他早年的忍氣吞聲與示弱,雲璿一黨從不將他放在眼裡,雲璿直至削爵那一刻才幡然醒悟,可太晚了,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安國公一支變成賣國賊,看著自己盤錯的勢力逐漸被連根拔起。

  不過最讓雲璋不安的是,害死阿綾的罪魁禍首並不是這些人,而是他們高高在上的父皇。可這三年間,雲珩居然不計前嫌,與瑞和帝君信臣忠,父慈子孝,關係仿佛更勝從前。

  他實在摸不清雲珩到底想做什麼。

  馬車入宮已是深夜,徐徐停在晞耀宮外。

  「木棉,去叫奶媽抱孩子過來。」太子殿下交代道。

  「別!不用了,這麼晚了,叫他們好好睡吧。況且都還是奶娃娃,見了他們也不認得我,也聽不懂我說什麼……」雲璋似乎還未消化已身為人父這件事,他猶豫許久,吞吞吐吐道,「我……就是……想去看她一眼……」

  「去吧,不過她氣力尚未恢復,大概在睡。」

  「無妨,就是想看一眼罷了。」

  雲璋抬頭望向燈火通明的宮殿,自己都不察覺嘴角已經翹起。

  雲珩忽就愣住,呆呆盯著雲璋飛奔而上的背影許久,繼而心口一涼,被這抹幸福又期待的笑意深深刺痛了。

  曾幾何時,他最愛看阿綾沉睡的臉,有時被前朝的糟心事亂的睡不好,便偷偷坐在那人榻邊,一看就是小半個時辰。

  可如今,看不看得到卻全憑天意,哪日若是老天開眼,夢裡說不準能看見……

  他獨自回到書房,走到當年放置繡繃的角落,打開香案上的佛龕,重新換了一炷線香點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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